四個人圍坐在小餐廳裡,餐邊櫃上擺放的大瓶的拉羅拉玫瑰馥鬱芬芳,灼灼濃稠的紅,平添一分節日火熱氛圍。
因為太過相熟,所以席間絲毫沒有拘泥疏離的陌生感,程佑鈞慣會熱場,三小杯紅酒喝完,已經把話題從林簡這些年在國外獲得的獎項上,成功引到了要給大侄子介紹女朋友上麵。
“……”林簡眸光微頓,從沈恪側臉一掠而過,而後帶著幾l分無奈看向程佑鈞,“程總,這麼多年了,您這個愛好還沒變麼?”
“嗯?”程佑鈞愣了下,“我這麼多年也就今天想起來給你介紹對象了,百八十年才這一次,這算什麼愛好嘛!”
瞎說——
林簡心說當年在馬場的時候,是誰要給沈恪介紹女朋友的?
但他張張嘴,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旁邊的人很輕地笑了一聲。
心思被暗中識破,林簡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不得已凝住了,過兩秒,隻得失笑道:“那您彆費心了,我沒這個打算。”
“為什麼沒有啊?”程佑鈞疑惑地看著林簡,又偏頭看了看沈恪,隨即指著後者教育小輩,“你可彆跟你小叔叔學啊,年輕的時候眼高於頂,任誰他都看不上,結果拖到現在一把年紀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大過年的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多淒慘!”
林簡端著瓷盅喝湯,聞言嘴角幾l不可察地揚了一下,輕聲問沈恪:“真的這麼慘?”
“還行,也不是很慘吧,而且——”沈恪將手上剝好的蝦放進林簡餐盤,笑著說,“也不算沒人陪。”
林簡聽懂其中之意,眼尾淡然一彎,沒應聲。
“你可拉倒吧。”程佑鈞就看不慣他這副雲淡風輕地誤人子弟的模樣,繼而對林簡說,“大侄子啊,你得向你程叔我看齊啊,成家立業,佳人在側
() ,人生贏家!”
“嗯。”林簡忍著笑,夾了一塊魚肉放進沈恪手邊的碗中,配合道,“是,挺好。”
“嘿你們一個兩個的……”程總茫然地看著麵前的兩人,發現這個反應他有點看不懂了。
說終身大事呢,態度怎麼能這麼兒戲,這還了得!
好好的孩子不能耽誤了啊!
反倒是祁馨,視線在林簡和沈恪身上逡巡而過,若有所思地揚了下眉。
吃過午餐,祁馨在院子裡逗皮蛋玩,程佑鈞繼續苦口婆心地跟在林簡身後,試圖將孩子勸回戀愛結婚生娃的正軌,而沈恪則到茶室煮水泡茶。
片刻後,林簡推門進來,沈恪偏了下頭,看見站在院中和祁馨不知道在嘀咕什麼的程總一眼,而後將視線收回來,落在林簡無奈的一張臉上,笑著問:“他挺煩人吧?”
“沒有。”林簡站在他麵前,垂眸看著執壺燙杯的沈恪,歎了口氣,說,“為我好,我知道,就是——”
沈恪抬起頭,神態從容地問:“就是什麼?”
林簡的眸光從沈恪的眼睛上滑落到他還拎著瓷壺的手指上,又從他修長的指骨上移到他的唇畔,片刻後,忽然問:“就是不瞞著了,行不行?”
沈恪怔了一下,隨即笑開:“我都可以,主要看你。”
“嗯。”
餘光穿過茶室的木門,遠遠看見程佑鈞牽著皮蛋朝這邊走過來,林簡沉下一口氣,忽然抬腳向前走了兩步,迫近到沈恪麵前。
沈恪坐在沙發上,林簡筆直地麵對麵站在他前方,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在門口停下。
林簡忽然彎下腰,雙手撐在沈恪兩側的沙發扶手上,而後偏頭垂眸,徑直吻了下來。
“你們倆……”
茶室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推開,程佑鈞牽著狗呆立在門口,看見茶室中的兩個人時,霎時丟了舌頭。
狗子司空見慣,程總人卻沒了。
臥槽。
臥槽臥槽臥槽!
這一刻,程總的沉默震耳欲聾。
*
沈家往年總有過年全族聚在一起的慣例,但自從沈長謙夫婦開始國外旅居生活後,這個每年的既定節目,沈恪便不怎麼參加了。
沈家人還是會聚,但也是聚在族中另外的宗親長輩宅裡,大家都知道沈恪忙,前兩年聚會時還會殷切招呼他一起,但沈恪婉拒了兩次後,漸漸地,也不再有人冒然提起,隻是在過年這天,打一通電話聊作問候。
沈恪反而樂得清閒。
但是今年就很不一樣。
他不再是一個人。
大年三十晚上,兩個人吃過林簡親手包的小餃子,洗漱完後窩在沙發裡看春晚。
偌大的液晶屏中歌舞升平,海內外華人在這一刻共襄盛舉。而屏幕外,林簡後背抵著沈恪的膝蓋,找了一個自己最放鬆舒服的姿勢閒閒靠著,看著電視機中並不怎麼好笑,但偶爾笑笑也無妨的小品相聲。
沈恪將彆墅三層所有的燈都打開,整個室內燈影明亮,林簡問為什麼,沈恪說這也是老例。
驅厄迎福,這滿屋的燈,要亮整整一晚。
林簡未置可否,隻覺得都好。
似乎隻要沈恪這個人在這裡,那就怎麼樣都可以。
臨近零點,《難忘今宵》的金曲旋律還沒響起,但林簡便有些熬不住了。
關鍵是昨晚睡得就不夠好,白天也沒休息,下午的時候還安撫了大半天程佑鈞被震驚到人世恍惚七零八落的破碎靈魂,所以現在確實是有些睡意漸濃。
“困了?”沈恪的指尖在林簡眉心點了點,溫聲說,“困了就上樓休息了。”
林簡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嘟囔一句:“不是要守歲?”
“誰說守歲一定要醒著了。”沈恪從沙發上坐起來,順手將已經沒什麼力氣的林簡拉了起來,扶著他的肩膀往樓上走,“形式而已,不必拘泥。”
林簡:“……”
那您還亮著這滿屋子的燈?
但鑒於林簡此刻確實難抵睡意,便沒怎麼掙紮地被沈恪帶上了樓。
站在房間門口,林簡揣在睡袍口袋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手機,忽然想起來,說:“哦,我充電器還在你房間裡。”
沈恪推開主臥的房門,林簡走進去,從小沙發旁邊的矮桌上找到自己的充電器,而後踩著長絨地毯慢慢向門口挪步。
經過沈恪那張訂製的VISRING大床時,眸光不經意從深灰色的天絲床單上一掠而過,腳步也隨即頓了一下。
沈恪站在門口,敏銳而精準的察覺到林簡那一瞬間的卡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先是一怔,而後就明白過來。
但很快,林簡收斂了視線,抬腳走到房門口。
兩人錯身而過。
下一秒,已經快要邁出房門的林簡倏然收住步子,轉身看著沈恪,欲言又止。
“怎麼?”沈恪問。
林簡很輕地蹙了下眉心,隔幾l秒低聲說了句“沒什麼”,又停頓片刻,補了一句,“忘了說新年快樂。”
“你也是。”沈恪眸底映著明亮璀璨的燈光,但笑意卻依舊沉緩和暖,“新年快樂。”
林簡甫一點頭,視線卻再次不受控地飄到那張床上,反應過來後,又瞬間收拾好情緒,“我去睡了。”
——但終究沒能走得掉。
下一秒,林簡收住腳步,視線從沈恪臉上緩緩滑落,最終落定在自己在出門前被牽住的手腕上,他看著沈恪修長的手指覆在自己腕間,喉結不自覺地上下一滾,屏著所有快要外溢的情緒,問:“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沈恪對於他的口是心非和明知故問從來都是縱容又默許的態度,這次也不例外。
沈恪拉著林簡的手腕,順勢將人往房門裡一帶,嗓音中帶了一點點模糊的笑意,說:“看不出來麼?打劫。”
林簡被他牽著手,重新走進房間:“劫什麼?”
“劫人。”沈恪將人帶到床邊,輕輕按了一下林簡的肩膀,林簡就徑直坐在了剛剛偷瞄過好幾l眼的大床上,“年還沒過完呢,劫個人來暖床。”
“我……”
林簡此刻才覺得窘迫臉熱,本能地想要站起來,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好吧,起碼不全是這個意思,但沈恪卻沒再給他這個機會,扶在林簡左肩上的手掌稍稍用力,就又將人按了回去。
“林簡。”沈恪微微躬身,很輕地親了一下他的眉心,溫熱觸感轉瞬即逝,隨後安撫般地說,“今晚和我一起睡,不走了,好不好?”
林簡怔然望著他眼睛中溫沉平和的笑容,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明明……想要留下的那個人是自己,但是沈恪卻做了先開口留人的那一個。
哪怕即便林簡此時拒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永遠會為他鋪好退路,給他選擇,也永遠不會讓他難堪無措。
隔半晌,林簡深吸一口氣,而後抬起雙臂,輕輕環在沈恪的腰間。
被劫來的人將臉悶在沈恪懷中,心甘情願地低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