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木倉口直直的對準了賀書源,紀庚眼眸銳利,聲音洪亮如鐘,“放下匕首!”
“你們四個,鬆開她們,舉起手來!”
在一道道犀利的目光的凝視下,四個保鏢鬆開了鉗製著賀聽琴母女二人的手,隨後,乖巧的蹲在一邊雙手抱頭。
賀書源氣喘籲籲,身形不斷地顫抖,凸出的雙眼當中血絲密布,如蜘蛛網一般縱橫交錯。
雖然他剛才對著賀聽琴母女說的信誓旦旦,但當真正的麵對著警察的木倉口的時候,內心還是湧上了恐懼。
即使謀劃的一切全部都落了空,他這半年以為自己權勢滔天的過往全部都成了一個笑話,但是他卻依舊想要好好的活著,他還年輕,他還有大好的人生,他不想去坐牢。
“鐺——”
水果刀落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賀書源整個身體癱軟下來,無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抬眸望向了紀庚的方向,目光茫然無措,甚至連聲音也帶上了一抹顫抖,“紀警官,我不是故意的,我無心的,我不想殺人的……紀警官……”
一聲聲的紀警官裡充滿了恐惶與後怕,“紀警官,我隻是太生氣了,我沒有想要殺她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我知道我錯了……”
賀書源幾乎是拿出了他畢生的演技,那樣茫然,可憐,無助的眸光,就仿佛是陷入了洪流之中瀕臨死亡的人抓住了能夠救他一命的最後一顆稻草,帶著所有的決絕與期待,希望紀庚能夠對他伸出援助之手。
隻不過非常可惜的,紀庚早就見多了這種不達眼底的演技,跟甚至是有一個人演的比賀書源還要無辜百倍,對於這種犯了錯的人被當場抓了個現行時的痛哭流涕,並沒有任何的感觸。
任由賀書源哭的淚流滿麵,傷心欲絕,甚至是周身散布出了一種瀕臨死亡的絕望氣息,紀庚始終都不為所動。
他冰冷的眸光掃過,語氣也是淡漠,“你具體是否犯罪那是法官的責任,我隻負責把你緝捕歸案。”
紀庚對身後的隊員揮了揮手,“拷上,帶走。”
刺骨的寒意透過鐵質的手銬穿透賀書源的皮膚一直涼進了他的骨子裡。
兩名警察壓著他的肩膀緩緩走出了彆墅的大門,初秋的陽光並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但這卻是賀書源半個小時之前的感受,此刻的他隻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窖一般,凍得他心肝都在打顫。
“等一下!”
賀聽琴攔住了準備離開的紀庚,“我要告發賀書源殺人。”
紀庚挑了挑眉毛,“小姑娘,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能亂說,如果你是因為賀書源剛才對你動手而蓄意報複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我沒有!”賀聽琴一席說的斬釘截鐵,“我沒有說謊,他試圖殺了我爸爸,就在爸爸現在躺著的那個病房裡,當時被我發現了,他威脅我,不讓我說出去,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
說到這裡,賀聽琴的聲音哽咽起來,“我真的沒有說謊,你們去調查,醫院的病房裡有監控,肯定能查到的。”
“好,”紀庚點了點頭,“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們一定會依法處理。”
“大佬你看,”9527的機械音響起,“賀聽琴把這件事告訴紀庚了。”
實驗室裡一身白衣翩躚的青年停下了手頭忙碌的工作,幽冷的眸光閃過,“就當是我們送給紀庚一份禮物吧。”
“醫院的監控錄像可要恢複完整。”
“收到!”9527清了清嗓子,“就算他賀書源還未成年沒法判刑,也要讓他脫下一層皮。”
紀庚離開後,賀聽琴一轉頭就看到了眸光猩紅的賀母,她隻覺得自己的一半身子被火烤,一半身子被冰凍,冷熱交替在一起,讓她腦子都開始變得不正常,否則的話,她怎麼會聽到如此難以置信的話語。
賀母隻覺得自己耳畔雷聲炸響,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手死死的抓上了賀聽琴的胳膊,近乎呢喃般的祈求著,“你說的是假的,對不對?你騙我的對不對?你隻是想讓那個白眼狼去坐牢,對不對?”
賀聽琴輕輕搖了搖頭,“你沒有聽錯,事實就是這樣,”她淡淡的語調聽在賀母的耳中卻宛若晴天霹靂,“他威脅要殺了我,我不敢的,我如果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他殺死的。”
賀聽琴顫抖著身體,仿佛是恐懼至極,“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媽,對不起……”
賀母的身子搖搖欲墜,如遭雷擊般渾身的血液在刹那間儘數湧上了頭皮,無儘的絕望和後悔不斷的蠶噬著她的心臟,賀母整個人的心理防線,在這一瞬間徹底的崩塌。
她從未曾有這一瞬這般後悔過,猛然間,賀母左右開弓打在了自己的臉頰上,“都是我,都怪我!我為什麼要養著那個白眼狼,都是我的錯……”
“老賀我對不起你,都是因為我的私心才造成這樣的後果,對不起……怎麼辦……”
賀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滅頂的絕望不斷地壓在她的身上,幾乎要壓斷了她的脊梁。
“媽……”
賀聽琴伸手摟住搖搖欲墜的賀母,兩人抱頭痛哭,賀母對於賀書源那微薄的憐愛被現實消磨殆儘,隻剩下無儘的悔恨。
後悔如潮水般湧來,壓的賀母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然而,這還不是最絕望的事情。
在母女二人堪堪緩和好了情緒,打算去醫院看一看賀父的時候,征收彆墅的工作人員將她們趕了出去。
甚至是除了她們身上穿的衣服,與手裡拿著的那一個包包以外,彆墅裡所有的資產全部都要拿來抵債,母女二人近乎侍狼狽不堪地趕到了醫院,卻又被當頭打了一個榔頭。
——賀父的住院費已經許久沒有交了,如果還交不上的話,就不能再繼續在醫院住著。
被逼無奈,母女二人隻能帶著昏迷不醒的賀父暫時租了一個房子。
但從未工作過的她們,也未曾體會過柴米油鹽的貴重,即使是從大彆墅裡搬了出來,但在吃穿用度上卻依舊像之前一般的精致,除了住的地方小了一些以外,生活質量並未有明顯的下降。
很快的,銀行卡空空如也,能夠變賣的首飾包包也儘數都被賣了出去。
母女倆坐吃山空,終於到了捉襟見肘的時候。
此刻,賀母再次想起了當初那個被她拋棄的親生兒子。
於是,一場大型的尋親催淚節目在江城當地的電視台循環播放,賀母聲淚俱下地訴說著她現在的不容易——女兒才十五歲還要上學,丈夫昏迷不醒,幾乎成了一個植物人,而她也從未有過工作的經驗,一家子生活的重擔全部都積壓在了她這個家庭主婦的身上,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崩潰。
原本她是不願意這樣麻煩她的兒子的,畢竟當初杜鵑將兩個小孩換交換了之後,她的親生兒子從未享受過豪門的生活,她沒有臉麵要求她的兒子,在他們現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出來提供幫助。
可是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的話,她寧願吃糠咽菜甚至是出去撿垃圾,也不願意讓那個被她虧欠了多年的孩子來承擔這一切的責任,可是她的女兒還那麼小,丈夫生病也需要有人來照顧,她一個人實在是分身乏術。
賀母雙眼遍布血絲,嗓音沙啞,麵頰上滿是經受了生活打擊的滄桑,此刻的她和之前的那個高高在上的貴婦人完全是判若兩人。
她帶著乞求的眼眸望著雲勵寒,幾乎是聲淚俱下的開口,“我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大意讓你被壞人給換了去,可是孩子,算媽媽求你了,你救救你的爸爸和妹妹好不好?我給你跪下了……”
賀母下跪的一幕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無論是在電視機前觀看直播的,還是坐在舞台下方的觀眾們,幾乎都捏起了拳頭,道德綁架的話語不要錢一般的不斷往外蹦。
仿佛雲勵寒不認這母女二人就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無法饒恕的事情。
主持人也是步步緊逼,“雲博士,聽說你現在是孟市長家的養子,你這麼不願意認回你的親生父母和妹妹,難道是貪圖孟市長能夠給你帶來的巨大財富和地位嗎?”
主持人的話引起了軒然大波,現場幾乎是吵成一團,無數謾罵的話語似海嘯一般,鋪天蓋地的蜂蛹而來。
然而,麵對如此不利的場麵,雲立涵依舊神色淡淡,“賀夫人,我想知道你們是憑借什麼確定我是你們的兒子的?我可沒有一個想要隨便給人家當兒子的癖好。”
賀母壓抑不住語氣當中的激動,“就憑你這長相,難道還不能夠說明嗎?你和我的丈夫年輕的時候幾乎長的一模一樣!”
“就是就是!”賀聽琴也在一旁幫腔,她從隨身的包包裡掏出賀父年輕時候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樣,眉眼的走向都是一樣的!”
雲勵寒眸色發涼,淡漠的語調不帶有任何情感,“這世間長得相似的人千千萬,僅憑這一點就說我是你們的兒子,未免也太草率了一些。”
“我們有證據!”賀聽琴早就料到了雲勵寒會如此反駁,她麵帶著得意的笑容,從包裡掏出了一撮頭發,“這是我父親的頭發,專業的鑒定人員,我們也請到了現場,你敢不敢當著所有觀眾的麵來做一個親子鑒定?”
雲勵寒懶洋洋地笑了笑,語調輕緩,但落在賀聽琴母女二人的耳中卻讓她們無端地感受到了一絲寒意,“有何不敢?”
很快的,雲勵寒就當著所有人的麵拔了一撮頭發遞給了鑒定人員,“勞煩了。”
雲勵寒這一乾脆利落的動作,讓不久前還蠢蠢欲動的圍觀群眾們都閉了嘴,甚至是主持人咄咄逼人的話語也儘數被她咽了回去。
原本信誓旦旦的賀聽琴望著雲勵寒如此坦蕩的神情,內心不由得忐忑起來。
賀聽琴悄悄問賀母,“媽,他會不會真的不是我的親哥哥呀?”
“不可能。”賀母一席話說的斬釘截鐵,眸光炙熱又瘋狂,“就算不是,他也得是!”
她早已買通了做親子鑒定的人員,就算雲勵寒和他們賀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也必須承擔起供養他們一家三口的責任。
然而,結果終究是要讓她失望了。
鑒定人員拿著新鮮出爐的親子鑒定報告遞給了主持人。
主持人接過後將那張紙緩緩地靠近了鏡頭,上麵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排除測父樣本是待測子女樣本親生父係的可能。
“不可能!”賀母麵容寸寸發白,漂亮的大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她轉過頭,視線直直地盯向了那個被她買通的鑒定師,裡麵熊熊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鑒定師整個人都給燒成灰燼。
鑒定師臉色發白,有些苦笑的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做鑒定的時候,他做了兩次手腳,但兩次出來的結果全部都顯示出雲勵寒與賀父並無血緣關係。
在暗中搞了破壞的9527傲嬌的揚起頭顱:不就是一個親子鑒定報告,多簡單的事。
雲勵寒端坐在高腳凳上,唇角揚起了一抹漂亮的弧度,幽深的眸子望向了陷入自我懷疑當中的母女二人,帶著諷刺的話語傳出,“賀夫人,就算你們想找一個免費的勞動力,也不應該找到我的身上。”
雲勵寒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明明早就知道賀書源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卻從想過要將那個孩子找回來,隻不過是因為你覺得他被拐賣去了偏遠的山村,難登大雅之堂,就算是接回來了,也隻會帶給你無儘的屈辱和嘲諷。”
“而現在,賀家沒落,你們一家三口無法繼續享受從前高高在上的生活,你們開始想要把那個孩子找回來了,但你們的目的也並不是想要將遲來的關愛投注到那個孩子身上,隻是想讓他擔負起你們一家三口的生活罷了。”
“隻不過非常可惜的是,你們找錯人了,我並不是你們寄予了所有希望的那個冤大頭。”
說到這裡,雲勵寒輕輕笑了起來,眉目疏冷的青年此刻唇角彎彎,帶著遺憾可惜的語調輕歎道,“實在是不好意思,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卻讓你們的期盼落了空。”
話音落下,雲勵寒頭也不回的離開,徒留賀聽琴母女二人在台上麵麵相覷,驚的冷汗直流。
雲勵寒的話語讓母女二人如遭雷擊,身形都開始踉蹌了起來,眼底的恐懼幾乎化為了實質,那是對黑暗絕望的未來的懼意。
然而,讓她們絕望的還不僅是如此。
突兀的,原本對於雲勵寒的不屑於謾罵儘數地轉移到了母女二人的身上,極儘侮辱與嘲諷的話語是刀子一般不斷地紮在她們的心上。
母女二人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不久之前還全然站在她們這一邊的網友轉瞬間就拔刀相向。
那一張張猙獰的麵孔,嚇得她們臉上血色褪儘,蒼白如紙。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就是我的親哥哥怎麼會不是呢?他明明跟爸爸長的一模一樣!”
然而,無論母女二人如何聲淚俱下的解釋,甚至是跪在地上發起了毒誓,卻再也不曾得到網友們一絲一毫的同情。
那一雙雙鄙夷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直射而來,紮的她們渾身是血。
主持人冷眼撇過,語調淡漠至極,“你們好自為之,電視台並不是能夠讓你們輕易利用的。”
刹那間,一股寒意順著脊柱直往上衝,母女二人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
賀母幾乎是泣不成聲,她雙手死死的捂住眼睛,卻依舊有豆大的淚珠不斷地順著眼眶滑落。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
賀母一把摟過賀聽琴將她死死地抱在懷裡開始嚎啕大哭,幾乎是哭得肝腸寸斷。
她堅守了半輩子的麵子與驕傲,在今天徹底地被人踩進了泥裡,而她也因為這些麵子和驕傲,將她的孩子徹底地遺棄在了過去。
賀母此刻的內心幾乎已經感受不到了痛苦,隻剩下鋪天蓋地的絕望。
原以為今天能夠逼著雲勵寒認下他們,日子就能像往常一樣恢複原樣,可是她現在才發現她做錯了,錯的徹徹底底。
她的威逼利誘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將自己推進了更加困苦的無邊地獄。
接下來的日子裡,賀母徹底的感受了一下什麼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原以為剛剛搬出賀家彆墅的日子已經是苦到了極致,卻從未想過原來還能夠更苦一些。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昏迷了大半年的賀父又突然醒了過來,但他的身體卻依舊偏癱,下半身完全不能動彈。
賀母原本以為賀父醒來之後,就算不能夠回到當初的大彆墅,她們的日子也能夠好過一些,卻從未想過,當一個男人身體無法動彈的時候,他那顆爭奪向上的心也隨之死去了。
這一係列的打擊,讓賀父仿佛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溫文爾雅的江城首富,他成了一個整天酗酒買醉,甚至是打老婆的家暴男。
男人的劣根性在他的身上發揮得淋漓儘致。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座暗淡無光的小出租屋中響起。
賀母捂著紅腫的側臉欲哭無淚,自從賀父醒過來發現自己下半身不能動彈了之後,打她似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她的臉頰幾乎就沒有消腫的時候。
賀母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給活活逼瘋了,她的上半輩子從未想過對她那般疼愛的丈夫,會有一天會動手打她,甚至是沒有任何理由的,隻要他心情一不好,就會對她動手。
賀父癱瘓在床,賀聽琴才不過十五歲還在讀書,家庭的重擔全部壓在了賀母一個人的身上。
可是自從賀父到公司發展起來以後,她已經在家裡做了將近快二十年的家庭主婦,她翻遍了整個江城所有的招聘網站,也跑遍了大大小小所有的人才市場,可是,卻始終沒有任何一家公司願意任用她。
二十多年來,她每天的生活除了購物插花做美容,唯一動過腦子的地方,也隻不過是在賀書源與賀聽琴小的時候輔導了一下他們的作業而已,賀母雖不至於與社會脫節,但是她卻也沒有絲毫的生存能力。
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在快餐店當收銀的工作,忙碌了一天之後的她下班隻想休息休息。
但卻因為她在外麵跑了一天,無人照顧的賀父大小便失禁,就這般尿在了床上。
在她端了水過去試圖給賀父擦擦身子時,他不僅將水盆打翻,而且是反手一個大耳巴子就打在了賀母的臉上。
“你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回來?你出去乾什麼去了?是不是去找野男人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廢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