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鎮北侯府在今日的早朝上被參了一本,罪名是“食君俸祿,與民爭利”。曆朝曆代都有明確的法律明文規定官員及其親屬不得經商,違者,輕則降職罰款,重者免官抄家。
然而,法律要是都能夠嚴格公正的被遵守執行,那世間也就沒那麼多的疾苦了。如今大鳳朝的官員們自上而下,不談百分之百,起碼十之八九都有經營商業的,不然哪兒來那樣多的錢財供給全家老少的奢華富貴生活呢。
秦家經營的南北雜貨鋪子在一眾官宦人家的巨產中根本不起眼。可惜,不愛就是不愛,對於不受寵的臣子而言,無論做什麼都是錯。更何況,南北雜貨鋪子還給秦家樹起了“愛兵如子”的好名聲。
“這雜貨鋪子留不得了。”了解完來龍去脈,秦朔沉聲道。
“小九!”秦楠不可思議地瞪向自家小弟,“這是讓我們秦家當縮頭烏龜嗎?!”
“今日我們退一步,往後便有源源不斷的欺淩上門。”秦楠目露出嘲諷,“難道我們今日低頭了,上頭那位就能放過咱們家?今日舍了雜貨鋪子,明日咱們是不是就要舍了北疆的兵權?!到時候咱們秦家就真的成了沒牙的老虎,任人宰割了!”
“沒錯。”秦侯爺難得讚同自家“孽畜”老六的話,無奈道,“雄獅一旦露出疲態,等待他的就是無儘的圍攻和驅逐,直至死亡。”
“咱們秦家不能退。”秦侯爺說完這句話,就連一直堅持要“忠君守法”的秦初都沉默了。
秦朔何嘗不知道交出南北雜貨鋪斷尾求生實則就是“抱薪救火”——薪不儘,火不滅。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解了秦家如今的困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除非君不君,臣不臣。一個念頭在秦朔的腦中一閃而過,隨即被秦朔立馬自我否定了——革命都是要流血和死人的,那不是一場遊戲,而是成千上萬人的命運。
“不交出鋪子,阿爹和六哥難道有其他好辦法?”秦朔輕聲詢問。
秦楠卻不正麵回答,反倒是一改態度,不耐煩道,“這不是你個小孩子該管的事情,時候不早了,快些睡覺去,小心長不高。我在你這個年紀可壯實了,打遍上京無敵手。”說著便拎起秦朔的後領,推搡要將秦朔攆出去。
秦朔不是真正的小孩兒,哪裡肯被這樣輕易打發走,他一個矮身翻扭逃出了六哥的魔爪,撲到自家阿爹麵前,眨巴著大眼睛賣萌,“阿爹~你就告訴我嘛~”
秦朔自己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可以解了眼前的困境,因此對家人的主意特彆好奇。
“哎呦,小九唉.....”秦侯爺哪裡能抗住小幺兒的撒嬌賣萌,心肝兒直顫,然而嘴巴開合兩下,又捋捋胡須,磨蹭好一會兒後才道,“解困之策我暫時還沒想好,但是小九放心,阿爹一定會護住秦家,為.....”說著,秦侯爺又閉上了嘴巴。
瞧著阿爹謹慎的模樣,秦朔突然心中警鈴大做,立馬警覺道,“爹!你們不是想乾什麼壞事吧!”
“怎麼能說是乾壞事呢!”秦侯爺立馬不服,想都沒想地脫口反駁。
秦朔:.......果然是想乾些什麼危險事!
一旁的秦楠突兀來了句,“秋天了,北疆已經開始下雪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直讓秦朔寒毛倒立,瞬時間雞皮疙瘩遍布全身,抬頭看向六哥,隻看到六哥狹長的眼角閃過令人膽寒的狠絕。
“孽畜!胡說什麼呢!嚇著小九了!”秦侯爺厲聲嗬斥,企圖解釋些什麼,然而,從秦朔不可思議的表情裡眾人知曉秦朔已然猜到了真相——秋風起,戰鼓擂。
每到秋冬季,北方草原一片荒蕪,牧草枯黃,河道乾涸,寒風凜冽,饑寒交迫的北方遊牧民族在饑餓中化身為狼,朝著柔弱的南人亮出了嗜血獠牙——掠奪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顯然,秦家打算借助北疆的戰事來轉移朝堂的注意力。一旦北夷來犯,誰還能顧上鎮北侯的幾間小鋪子呢?
“阿爹......”秦朔張合著嘴巴像是一條離水的魚,他想勸,可是又不知從何而勸——人人都有各自的理由,人人都有情非得已。秦家功高蓋主,皇帝想要除了秦家,這很正常。秦家戰功累累,想要保住用兒郎們血肉換來的榮華富貴,這也很正常。
這也正常,那也正常,那不正常的是自己?可是,這一切明明是不對的啊!不該是這樣的!秦朔露出一抹苦笑,十一年了,他還是無法理解這個世界,這個人命最不值錢的世界。
“小九!小九!”瞧著秦朔麵露嗤笑,秦侯爺嚇著了,連連呼喚。
“小九可是被魘住了?!”秦初也焦急,連聲道,“我就不同意爹和小六的主意,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做不得!對不起秦家祖先!對不起戍邊的戰士!你們看,小九都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