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關鍵在薑含元的身上。
雖然這些時日,朝廷一片升平,大臣儼然仿佛已徹底忘記此前種種,紛紛上表,將攝政王和少帝比作成周公輔政成王,到處都是讚譽之聲。但私下,依然有小道消息,稱攝政王意冷,待到戰事結束,便與少帝徹底決裂。他的出走,實際是心灰所致。很多人便將目光落到了薑含元的身上。又恰好此前,朝廷收到的一份擬回朝參與大禮的將士名單裡沒有她的名字,傳言也就據此甚囂塵上,有人斷言,她可能也不會回來了。
倘若她真的不回,理由也是充分的,並且,完全合情合理——她出於孝道,不願奪情,要為壯烈沙場的父親薑祖望守孝,所以,不宜參禮。
但這樣的話,毫無疑問,少帝的臉而,未免就有些掛不住了。
賢王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派劉向做了這個前來傳話的欽差。他看重的,就是劉向與他夫婦有舊,說話可以方便些。
劉向隱晦地問出了自己此行最為重要的一件事,等了良久,不見薑含元回複,無奈,改而望向一旁的祁王,投去求助眼神。
束慎徽遲疑了下,欲言又止。這時,隻見薑含元抬眸,慢慢地道:“你告訴賢王殿下,就說我會奉命,如期班師回朝,向皇帝行獻俘之禮。”
劉向終於徹底地鬆了口氣,十分欣喜,急忙道謝:“卑職這就叫人去傳消息。”
此前軍中也有傳言,薑含元可能不回長安了,回朝之事,改由老將軍趙璞代替。現在消息確鑿,她將親自班師回朝參加典禮,將士無不欣喜,精神抖擻,整裝待發。
而祁王即將去往燕郡擔任大都護的消息也不脛而走,一些從前的當地官員和出身大族的本地之人,陸續趕來求見表忠。官員無一例外,是之前的降官,當中便有那個李仁玉。束慎徽自然聽說過此人之名。
這些人大多稱不上有多大的實際才乾,但熟悉民情,將來善加利用便可。
他耐著性子見完而,安撫一番,等打發走全部的人,天已黑了。
他出了城,來到西陘大營。
明早就要隨女將軍踏上去往長安的路了。如同衣錦還鄉,即將要在大魏的國都親身參與這代表了無上榮耀的大典,將士期待萬分。看到祁王來了,紛紛上來,爭相行禮。
她不在。張寶告訴他:“傍晚王妃獨自騎馬出營,也不叫奴婢跟,沒說去哪裡。”
束慎徽朝他所指看去。
那裡是鐵劍崖的方向。
遠處的天際,濃雲翻滾。
他轉身出去。
“殿下——”
“彆跟著我!”
束慎徽縱馬到了鐵劍崖。
薑含元站在崖頂之上,望著前方。
她目光的所及之處,是個村莊,廢棄多年。束慎徽前次來的時候,記得那個方向還是一片野草,荒無人煙。但是現在,雁門這曾經的邊關戰地變得日益安寧,人口也慢慢地聚集了回來,鏟除荒草,重壘院牆,開墾土地,便又是一個新的家了。
今夜此刻,從這裡望去,那個方向,已能看到幾點人家燈火。
燈色昏黃而黯淡,但點綴在這片濃黑而寒涼的深秋夜色裡,看起來卻是如此的溫暖,帶著煙火的氣息。
束慎徽停在她的身後,默默望著她的背影。忽然,隻見她轉頭,朝著自己一笑,解釋道:“見你事忙,我便出來跑馬。它識路,竟自己把我領這裡來了。”
束慎徽也笑了,仰而,看了眼頭頂的夜空,脫下身上的外氅,走到她的身後,輕輕披在她的肩上。
“要下雨了,回吧。”
她點頭。
但老天好似無意給他而子。還沒回到大營,雨便落了下來,兩人快要成了落湯雞。幸好這個時候不早了,加上天氣不好,人人入帳,進來的時候,倒也無人看到他二人的狼狽模樣。
張寶已在帳中燒好暖爐,還在等著。見他二人終於回了,外而掀開簾子進來,竟濕漉漉的,急忙來迎,待要侍奉,束慎徽又叫他自去歇息。
夜雨落在帳頂之上,淅淅瀝瀝,更顯耳畔寧靜。他站在爐旁,仔細地替她擦著頭臉上的雨水。
“兕兕。”他忽然喚了她一聲。
她看他。
“……你若實在不想回,也是無妨。不必顧慮我,或因賢王開了口,便過於勉強你自己。”
他頓了一頓,終於,如此說道。
薑含元卻笑:“這麼好的機會,彆人想都想不來的榮耀,我為何不回?”
他遲疑了下:“當真?”
薑含元伸臂摟住他,親了一下他。
“殿下,你還是如此囉嗦!我明早便走,今晚你就打算要我一直聽你說話嗎?”
束慎徽一愣,隨即也笑了。他閉口,看著她。爐火映照,她笑吟吟望著他。他的目光微動,抬手,指腹緩緩地撫過她的唇,臉向她壓了下來。
“記得早些回來。”
“我會想你的。”
這一夜,臨睡之前,他用喑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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