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幾秒後, 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上寫著徐清讓, 何愈莫名有些心虛。
安靜的房間, 鈴聲一直在響。
猶豫良久, 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何愈?”
極其簡短的兩個字, 語氣幾乎沒什麼起伏, 卻還是讓她聽出了其中的疑惑。
何愈強裝鎮定:“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那邊沉吟片刻:“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何愈打著馬虎眼,笑道:“我能出什麼事啊。”
想了想, 她又補充一句:“我那個是發錯了, 你彆多想啊。”
“我知道。”
何愈一口氣還沒鬆完,他不急不忙的補完了後半句,“你畢竟是成年人了,有需求很正常。”
……
你知道什麼啊!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何愈在心裡一頓抓狂之後也釋然了。
對啊,反正她也成年了。
怕什麼。
為了防止這個尷尬的話題繼續下去,她連忙開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啊。”
那邊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
徐清讓沉默良久:“皖城氣候乾燥,晝夜溫差也大, 和北城不同。”
何愈腦子發懵, 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提醒自己記得保暖防暑?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皖城啊?”
“顧晨告訴我的。”
何愈點頭:“這樣啊。”
徐清讓這人, 你就算是當麵和他在一起, 都不能指望他能和你多說幾句話,更彆談是打電話了。
彼此沉默良久後, 何愈終於再次提出了掛電話。
她將臉陷在柔軟的枕頭裡,突然想到, 顧晨又是怎麼知道她要去皖城的?
她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細雨滴落在窗戶上的聲音似乎格外助眠-
出發當天,何愈拖著行李箱出門。
陳煙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要每周打兩個電話回來報平安。
之前他們去了一趟山區,結果遇到山體滑坡,搜救人員都去了。
好在他們剛離開那個地方,沒有出現傷亡情況。
自從那件事以後,何琛和陳煙是越發反對她繼續乾野外這行了。
不過耐不住何愈喜歡。
她這個人,平時看上去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一旦涉及到她的原則底線的時候,那簡直倔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何愈叫了輛車,把行李抬進後備箱:“知道啦,你快進去吧。”
陳煙歎了口氣:“鄉下蚊蟲多,你多注意點啊。”
“知道了知道了。”何愈打開車門坐上去,末了,搖下車窗將頭探出來,“你和爸也多注意身體啊。”
陳煙點點頭:“會的。”
看著逐漸遠離自己視野的綠皮的士,她抬手拭掉眼角的淚水。
何愈這個工作,每次一去就是幾個月。
她平時又不正經吃飯,導致腸胃不太好,再加上水土不服,每次出去一趟回來,整個人都會憔悴上好多。
不怪他們擔心。
何愈抬手看了眼時間,下了飛機以後還得轉車先去鎮上,差不多能在七點之前到目的地-
徐清讓站在病床邊,看著閉眼躺在上麵,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的男人。
眼睫輕垂。
就在今天早上,醫生給他下了病危通知書。
徐錚趕過來的時候,徐清讓已經出去了。
他就坐在外麵的椅子上,看著被擦拭到不見一粒灰塵的地磚。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著他的鼻腔。
昨天晚上他接到電話趕來醫院,十二個小時的手術,最終還是失敗了。
徐清讓一言不發,李陽站在旁邊,想安慰也不知從何安慰起。
相比徐錚的崩潰大哭來說,他看起來很平靜。
情緒仍舊平淡,沒什麼起伏。
除了比平時更安靜一點以外,李陽完全看不出他是正在經曆喪親之痛的人。
領帶早就被扯開了,襯衣扣子也解了兩顆,領口柔軟的垂著,露出半截鎖骨,皮膚白到甚至能看見脖頸處青色的血管。
他靠在椅背上,下顎線條淩厲而鋒利。
醫院刺眼的光線迫使他閉上眼睛。
他一夜沒睡,唇色也慘白到毫無血色。
顧晨匆忙趕來的時候,屍體剛被蓋上白布,推進太平間。
他看著徐清讓,想說些安慰他的話。
可後者平靜的從裡麵出來,除了麵帶倦色,他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常。
那些話一下子卡在喉嚨口裡。
即使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可顧晨對他的性格還是沒有摸的太通透。
無論何時,他都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樣,好像任何事都沒辦法在他心底激起一點波瀾來。
在彆人看來,他這就叫冷血,沒人情味。
會哭的人才會得到安慰,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家裡那幾天都被陰鬱的氣氛所縈繞,就連徐錚也安靜了,隻是在看到徐清讓的時候,她麵上仍舊帶著濃厚的恨意:“你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他不說話。
她語氣冰冷:“為什麼你這樣的人,身上還流著和我相同的血。”
他像沒聽到一樣,上樓回房——
葬禮舉行的那天,北城陰了一整天,像是努力積攢了好久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