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跑過去,還真是季淵這個祖宗。
那邊勸架的已經把人給拉開了,對方應該也三十好幾了,穿著打扮看上去就一地痞無賴,嘴上還罵罵咧咧的,格外難聽。
鼻子被打出血了,他抬手擦掉,繼續罵。
季淵冷眼看著他,也不還嘴。
“我□□媽,臭傻逼,我說錯了嗎,難道你們現在不是在乾著刨人祖墳的事嗎,我告訴你,不光你要遭報應,她也……”
話說到一半,季淵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語氣狠戾:“你再說一句老子弄死你!”
何愈停住了。
……怎麼好好一孩子突然變的這麼凶-
最後也還是村裡來人調解,那人才肯走。
何愈也不清楚大概,簡單的聽他們講了幾句,好像是對方主動挑釁,季淵才動手的。
兩個都掛了彩,季淵老實規矩的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在何愈出門前她媽給她準備了個藥箱。
她簡單翻了翻,拿出一瓶藥來。
“頭抬起來。”
季淵沉默片刻,聽話的把頭抬起來。
看著這張臉,何愈還是沒辦法把剛才的場景融合起來。
越想越覺得神奇。
像徐清讓那種斯文儒雅的人,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打一次架了吧。
還真是有生之年啊。
她倒了點藥酒在手上,搓熱以後按上去,察覺到他細微的皺了下眉毛:“疼嗎?”
季淵搖頭:“不疼。”
何愈看著他這幅小媳婦的樣子,莫名有點想笑:“怎麼你打了人,倒還先委屈上了?”
他沒說話。
何愈把藥瓶放回桌上:“說吧,為什麼打架?”
季淵沉默良久,才低聲說出一句:“他罵你。”
何愈剛才也聽了個大概:“罵我刨人祖墳?”
季淵點頭。
何愈安慰他:“沒關係,我乾這行也有幾年了,比他罵的更難聽的我都遇到過,解釋過幾次,我就懶的再多說了,反正隻要我們問心無愧就行。”
他們這是搶救性挖掘,是在保護文物,和那些盜墓的根本就是天差地彆。
季淵是真的很生氣。
甚至比很多年前,他看到有人欺負徐錚的時候還要生氣。
他這一輩子就打過兩次架,一次是為了徐錚,一次是為了何愈。
“洗澡的時候記得彆碰水,這個藥你拿去。”
季淵看著她遞過來的藥,猶豫片刻,伸手接過:“謝謝。”
何愈點點頭:“晚安。”
季淵走後,房裡重歸安靜。
因為剛才的事,他們也沒去成鎮上。
皖城放晴很久了,何愈睡不著,穿上外套出去。
月朗星疏,四周靜的隻能聽見擦著臉頰吹過去的風聲。
外麵放了條長椅,很舊了。
還是小陳從附近村民那裡借來的。
他們這次過來,東西備的不齊,連椅子都沒帶多少。
她坐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音,好像下一秒就會斷掉一樣。
再燥熱的地方,入了夜還是有些涼意的。
何愈攏緊了外套,抬頭看著夜空。
她老家也在鄉下,小的時候何琛帶她回去掃墓,就住在以前的老房子裡。
青磚黛瓦,小巷子,門外種滿了金銀花。
她就坐在何琛的腿上,聽他講啟明星在哪,北鬥星在哪。
她聽的認真,然後又暗暗的想,回去以後,她一定要告訴班上的同學,啟明星和北鬥星分彆在哪裡。
可是回去以後,沒有一個人願意聽。
大城市的天空,星星真的很難見到。
更何況是滿天的星星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些,最近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顧晨和她說的話。
徐清讓真的是一個極其內斂深沉的人。
大抵是她活了這麼久以來,見過的唯一一個,不論受了什麼苦,都獨自消化的人了。
何愈不知道他到底經曆過什麼,可每次想到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會莫名觸動。
抱著貓坐在長椅上,看到她過來,眼角那抹不易捕捉的微笑。
轉瞬即逝,消失的很快。
似乎怕被人看見。
他活的太小心翼翼了。
小心翼翼到讓人心疼。
開門聲輕微,卻在安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
何愈抬眸,那張熟悉的臉染了月色,硬冷的輪廓被打磨的柔和。
他穿著風衣外套,靜靜的站在那裡,如鬆柏一般。
何愈注意到了,顧晨帶來的衣服幾乎都是徐清讓的。
各種名牌高定。
以至於萬夏和小陳最近都不敢太靠近季淵了,生怕弄臟了他的衣服。
恐怕到時候工資都沒得賠。
“光是一個袖扣就夠我們好幾個月的工資了。”
她看著他,他看著她。
星星和月亮似乎都成了陪襯。
臉上的淤青還沒退。
何愈眨了眨眼,輕聲問:“徐清讓?”
後者沒說話,仍舊淡淡的看著她。
有的人,眼睛裡都像有故事。
就算一言不發,隻是垂眸看著你,都足夠讓你知道他想和你說的一切了。
徐清讓可能不屬於這一種人,他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看著你的時候,就隻是在看著你,什麼都沒想。
可何愈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從他的眼裡看出了點什麼。
胸口某一處軟了下來。
“他其實和你們想的不一樣,他的安靜不是因為他性格孤傲。”
“是因為在他的認知裡,他是被世界隔絕的那一個人,並且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你們失眠的時候想的可能是如何睡著,他失眠的時候想的是他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活著。”
這是顧晨走之前和她說的話。
……
風似乎大了一些。
何愈站起身,張開雙臂看著他,玩笑一般的開口:“要抱抱嗎,十塊錢一分鐘。”
門前的吊燈被吹動,燈光虛晃。
瞳孔放大,何愈愣怔了幾秒。
他身上還帶著藥水味道,淡淡的。
放在自己腰間的手逐漸收緊,他低啞著嗓音在她耳邊說道:“你太瘦了。”
心跳莫名加快了一點,何愈逐漸回過神來。
“你……”
他低喃自語,說的毫無重量,仿佛被風吹散,並沒有經過她的耳際。
“幸好,我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