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唐生怕昌東真的被葉流西給殺了。
那樣的話,一來說明葉流西很不好惹,借他個膽子他都不敢再對獸首瑪瑙起心思了;二來昌東一死,進戈壁撿漏的夢就破了,這一趟,可就徹底跑空了。
所以泡了袋速溶咖啡,硬撐著不睡覺,等昌東回來。
半夜十二點過,門響,昌東進來,順手把拎著的塑料袋扔在茶幾上。
塑料袋有點分量,肥唐眼睛發直,脫口而出:“我操,錢啊。”
半塑料袋的錢,卷的、疊的、揉成團的、一百的、五十的、還有五塊的——難怪有分量,居多的是大大小小的鋼鏰。
昌東說:“葉流西給的,進戈壁用錢的地方多,這是她那份,定了明早十點出發。”
肥唐拿手撥拉了一下塑料袋裡的錢,發覺自己看走眼了:“這麼窮酸啊?”
紙幣團起來占空間,乍一看給人滿袋是錢的假象,撥拉了之後才發現,裡頭票額最多的是十塊二十塊。
這可不像是手裡握著獸首瑪瑙的人啊。
昌東嗯了一聲:“你要現在閒著,就理一下。”
葉流西把錢袋拎給他的時候,說:“我這個人,不占人便宜,我知道進戈壁要費錢,既然搭夥去,我會給錢的。”
那架勢,昌東還以為給的是金磚,就著車燈看到鋼鏰和毛票,真心感動了一下:大概都是賣瓜、賣燒烤、還有夜半接送小姐們積攢下的零碎,實打實血汗錢。
有那麼一刹那,都不想要了:他即便變賣家產成了窮光蛋,這一年來小何給他打的分成酬勞,拉拉雜雜還有十來萬呢,這一路夠用了,不缺這三瓜兩棗。
不過還是接了,她給得那麼驕傲,一臉“我也占一份”的囂張,不忍心不接。
數錢這事,肥唐喜歡,現代人流行養萌寵,今天貓明天狗後天電子小精靈——都沒他專一持久,他的萌寵是錢,不管是他卡裡的,還是彆人包裡的,他都往死裡萌,往死裡寵。
他把鋼鏰壘成堆,紙幣按票額歸類,手指利落地翻張:“東哥,你說大家一起搭夥,我是不是該選一天專門擺桌酒,給葉流西賠個罪什麼的?畢竟上次有點不愉快……打好關係,才能處得和諧啊。”
昌東從行李包裡翻檢出洗澡用的乾淨衣服:“你離她遠一點吧,這種人,一會人話一會鬼話,翻臉比翻書快,處不熟的。”
肥唐頭都沒抬:“那不跟我一樣嗎,我們忽悠人買贗品,也是往死裡吹。”
昌東都進洗手間了,又退出來:“肥唐?”
“啊?”
“做個性格測試。有一天半夜,你做噩夢醒來,發現自己脖子上勒著繩,被吊在荒郊野地的一棵樹上,而且還失憶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你會是什麼反應?”
肥唐腦補了一下,後背颼颼冒涼氣,舌頭都擼不利索了:“你這不嚇人嘛,是我得嚇尿了吧……我得喊救命……不是,打110……對,打110,我是受害者,必須給我賠償,哎東哥,這說明我啥性格啊?”
昌東回答:“說明你這點膽子,就彆惦記人家的獸首瑪瑙了。”
肥唐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直到昌東關了門,洗手間裡水聲響起,他才反應過來——
他有跟昌東提過“獸首瑪瑙”嗎?什麼時候說漏嘴的?媽的,這嘴沒把邊的,早晚壞事。
他繼續把錢數完。
總計3742塊3毛。
***
昌東打開花灑蓬頭,水量調到最大,腦袋伸進去,後腦承水流的重,直到流下來的水把口鼻都給蒙封住,才仰頭抹了把臉上的水。
現在回想,葉流西的話如果是真的,那麼最讓人心驚的,不是這件事,也不是那個詭異的夢,而是她的反應——
她翻出手電,照了照四周,又照了照包裡,然後背起包,找工謀生去了。
失憶的人,僅僅是失憶,不會失去性情、智商和行事習慣。
什麼人被搶劫時會習以為常?被搶過十次的。
葉流西如果對整件事並不慌張,那隻能說明,在她失去的記憶裡,她經曆過更離奇的事。
***
肥唐的網租車約了在柳園提車,那之前,他隻能搭昌東的車。
行程並不趕,昌東甚至繞了路,走了些凶險的地形,有意識地利用進戈壁前的時間試車:畢竟兩年沒開了,車和人都會鈍,提早發現漏洞還有機會修補。
葉流西開著車,大多數時間綴後,有時超車。
她一超車,肥唐就特不服:“東哥,就她這破麵包車,能進戈壁?”
他自己租的車,其實也不過三萬塊,就因為多了個四驅標,氣焰陡漲。
昌東沒把話說死:“理論上走不了,遇到‘拆釘路’會全癱,但凡事沒絕對,都說跑川藏要越野,有人開拖拉機也一路走下來了。”
一路上,葉流西不跟他們同吃。
昌東和肥唐中午會下館子,即便不鋪張,也會有葷有素有菜有湯,葉流西不,她買兩饅頭,一袋榨菜,向店裡打杯熱水就能湊活一頓,有時坐車裡吃,有時邊吃邊軋馬路看風景。
昌東有點過意不去,想順帶叫上她,無非多雙筷子的事——猶豫再三,還是算了。
出發之前,他就給這趟龍城之行定了性:搭夥要鬆散,跟葉流西保持距離,他就是個帶路的,肥唐如何求財,葉流西如何裝神弄鬼,他做到心裡有數就行,儘量彆被卷帶。
古話說,酒肉朋友,叫上她一起上桌吃飯,難免吃出交情。
有一次,葉流西進店裡打熱水,離開的時候經過他們的餐桌,桌上有宮保雞丁、乾煸牛肉絲、炒鳳尾、三鮮豆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