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流十分嚴肅鄭重地、一點不裝逼地、像是在闡述什麼人間真理一般告誡淩一弦。
他說:“凡是對我補刀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要知道,天魔解體大./法是一門修煉者受傷越重,威力就越大的功法。
敢於對練這種功夫的人補刀,基本等同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賭注,下注者擁有至少50%以上的斷氣率,可以說比俄羅斯轉./盤還刺激。
淩一弦微微一笑,出言保證道:“放心,要是逼出了你的天魔解體狀態,我自有製住你的方法。”
兩邊各自亮出部分底牌,行武者禮。
青岩之上,明秋驚撮指為哨,一聲哨響之後,兩邊各自抽身急退,拉開了距離。
江自流一邊後退,一邊把那根戒棍舞動得水潑不入。戒棍的影子模糊成一個巨盾似的圓,兵刃灑落的金光好似也灑落在江自流身上,為他平靜銳利的眉眼鍍上一層佛像似的金身。
仔細看去,那金色其實並不來源於戒棍光芒的映照,而是源自江自流的皮膚底下。
在他的皮膚之下,有一層淡淡的金色流光湧動著,更顯得他麥色的肌膚仿佛流淌的蜂蜜一般。
明秋驚見慣了江自流的模樣,隻是瞧了一眼,確定他今日狀態不錯,就迫不及待地把關心的目光投向淩一弦。
以常理來論,刀槍不入的金鐘罩,從來都是近身功法的克星。
畢竟,修煉近身功夫的人,要麼是像杭碧儀那樣,人高馬大,練一身巨蟒似的纏絞功夫;要麼像淩一弦這樣輕功過人,雙手持一對連環短兵,眨眼之間便可貼身輕取要害,尺寸之中險象環生。
但金鐘罩刀槍不入,匕首刺在心口,沒準還會撞出幾顆火星子來。
至於纏絞功夫,江自流隻需繃住內裡一口氣,便能讓杭碧儀感覺自己是在絞一塊堅硬的石頭。
——上屆少武賽的冠亞軍之爭,杭碧儀就是這麼輸的。
淩一弦知道江自流的金鐘罩難打,當然不會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她疾疾後退一段,右手同樣探向腰間。
今天,她的短打外衣上係著幾圈銀色的鏈狀裝飾。
淩一弦將垂下的末端在自己手上繞了兩圈,順勢往外一抽,素銀色的長鏈漸漸展開,露出藏在裡麵的一個銳利槍頭。
淩一弦手臂一抖,內力貫穿長鏈前後,將其繃緊成直直的一條。
原來,那竟然不是一條綁在衣服上的裝飾鏈,而是一把秘銀打造的遊龍鏈槍。
這種兵器集齊了長鞭、長./槍、流星錘所長,屬於冷門兵刃,難學難精。
可一旦練成,上半段開了刃的鏈身如臂指使,其中奇詭之處,不亞於一人同時操拿以上三種兵器在手。
明秋驚看在眼裡,眉頭無端一跳,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為江自流打造的那根戒棍。說來也巧,那根戒棍偏偏也是……
不等明秋驚繼續往下想,淩一弦已經搶先出手。
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鏈槍整體騰開足有兩米五的長度,比某著名籃球運動員躺下時的身高還長——這還隻是淩一弦限於自身能力,把中間的鏈子卸去了一段。
要是她對鏈槍的操縱能力更上一步,即使四五米的鏈子也能環身用開。
鏈槍鏈身環環相扣,猶如環環相扣的開刃蝴蝶鏢。
淩一弦悍然將秘銀長鏈抖開,槍頭寒芒一點,直刺江自流眉心,鏈身薄刃從空中穿過,當下將長風也切成數截。
不等鏈子近身,江自流就率先用長棍一挑。
誰知那槍./頭中途變向,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地回撤,帶著身後的鏈子繞緊了戒棍。鋒利的鏈身刮擦著戒棍上的金色梵文,絞出一段令人牙酸的咯啦咯啦聲。
明秋驚知道,鏈槍、軟劍、長鞭這種兵刃,向來號稱是“一步要在三步先”。
意思就是,軟兵器不能和刀槍劍戟一般收放由心,說撤就撤,想劈就劈。第一招施加在軟兵器尾端的力道,要等三招以後才能順著刃身傳到兵刃末端。
所以說,那鏈槍槍./頭的變向絕不是偶然,想必是淩一弦早就計劃好了,要先困住江自流的戒棍。
而下一步,如果他是淩一弦,那就該——
纏住戒棍後,淩一弦片刻不停,手中銀鏈以棍心為圓心,畫了個回環的滿圓。
戒棍金光猶如日照,鏈槍銀光好似月輝,更有盤旋的長鏈,是空中灑落的群星點點。
淩一弦手腕一轉,從動作到兵刃都煞是好看,就好比天女持練當空舞一般,殺機四溢地繞緊了江自流的脖子!
明秋驚雙眼猛地睜大,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一時間,他竟說不出自己究竟驚於淩一弦這一招的險辣駭人,還是驚於淩一弦那霍起銀河的身姿。
開了刃的鏈身磨出一百二十度的弧度,被這東西繞緊了一勒,哪怕是石頭都能刻出一圈白印來,更何況是人的血肉之軀!
要不是江自流練的是金鐘罩,單憑這一下,他腦袋都該在大動脈的飆血之景裡,被絞飛到半空中去了。
刹那之間,江自流透出金屬光芒的脖子上旋開一圈迸濺的火花。
他運足內力維持金身不破的功題,恰與淩一弦貫於鏈槍裡的內力進行了對衝。
這兩股力道內外相抗,遠近相推,氣流衝撞之間,江自流的上衣充了氣似的鼓起,隨即在兩人的對戰中被撕成無數蝶翼般的碎片,成了他倆交手以來的第一道犧牲品。
這下子,江自流線條流暢、肌肉繃起的蜜色上身,便儘數落於微冷的空氣之間。
隨即,環住江自流脖子的鏈子忽然鬆開。
銀鏈像是剛剛結束冬眠的毒蛇那樣,淩空抽向江自流的天靈蓋。
江自流抬手,一把將鏈子抓在手心,連掌心皮都沒有紅一下。
“我們事先說好。”江自流表情嚴肅地跟淩一弦商量,“不能打襠。”
像是天靈、雙眼、鼻竅、嘴唇、下./陰,這都是金鐘罩練不到的罩門。
……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若乾年下來,也沒聽說過誰創造出一門“眼皮鍘刀功”、“鼻孔削筆刀功”之類的功夫,也沒聽說過誰家武者強悍到可以用蛋蛋砸核桃。
可見,這些弱點就是沒法練。
一般來說,遇上金鐘罩練得爛熟的武者,要麼然就靠水磨工夫,用內力透體,隔著刀槍不入的表皮打傷內腑,要麼就得對罩門下手。
出於對淩一弦節操的了解,江自流覺得,淩一弦絕不會忌諱使出“猴子偷桃”這種下流招數,而且。
不但如此,她沒準還能用鏈槍自創出一式“猴子開了桃罐頭”!
江自流強悍有力地發出一記嘴炮:“上衣你都給我撕了,就不能再撕我的褲子……起碼,你得給我留條褲衩!”
“……”
這聲音,多麼的鏗鏘有力!
這內容,又是多麼的貞潔正直!
一旁的青岩上,明秋驚表情微妙。
他在心中暗暗想道:要是當年法海這麼跟青蛇說話,大概就沒有三./俗後人會編排他倆之間的好事了。
畢竟,對著這種殺氣騰騰、斷子絕孫的青蛇,哪裡還有法海能亂了定力呢?
歎了口氣,明秋驚摸了摸怦怦亂跳的心口,十分口不對心地想道:大概也隻有看在同族之情上,讓白娘子來犧牲一下啦。
就在明秋驚走神之際,淩一弦和江自流的交戰也逐漸趨於白熱化。
江自流的戒棍被淩一弦的鏈槍牽製住,用得十分不順。
而反觀淩一弦,她借兵刃長度之便,站得離江自流足有一人之遠。
她左搖右閃,江自流打出的剛猛掌風屢屢和淩一弦擦邊而過。
反而是淩一弦透過鏈槍貫體的內力,由點及線,時不時地要在江自流身上擦過一下,透進他的經脈之間。
若用一個遊戲術語來形容,江自流目前的狀態,就是被淩一弦給“控”住了。
如此一來二去,江自流原本一片清明的眼中,終於泛起了絲絲血紅。
魔意壓過禪意,瘋狂勝過理智。
天魔解體大./法的作用,終於戰勝了佛門的剛正心經。
江自流原本冷峭如千仞峰崖的臉上,也漸漸染上幾點掙脫了束縛後的殺性。
他抬起頭來,漆黑眼眸裡將淩一弦和草木一同納入。
鏘然一下,江自流握著戒棍猛然回抽。
不知他觸動了戒棍上的哪處機關,戒棍內部傳出了細小的機關聲。
淩一弦原以為,江自流是要把戒棍變成狼牙棒。
不妨事,有了狼牙棒的尖刺在,鏈子反而能卡得更緊。
誰知道,下一秒鐘,圓形的外鞘仍然在淩一弦的鏈槍裡纏著,可江自流眼都不眨地從裡麵抽出了一把厚背雁山刀!
淩一弦:“!!!”
她震驚地轉頭看了一下明秋驚:朋友,你給江自流打造的兵刃,原來還帶三段變身的!
怪不得光是材料費,就貴到兩個少年班武者都得暑假來選秀節目打工。
原來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物有所值得很!
下一瞬,刀氣翻湧如同血浪,不等眨眼就逼近淩一弦的麵門。
這一刀迅猛凶悍,要是砍實,至少也要削掉淩一弦半個鼻子。
被天魔解體大法所控製的江自流狂態畢露,就像是芯子裡換了個人一樣,連內功心法都變了一種。
當機立斷,淩一弦把尚未撤回的鏈槍脫手一扔。在漂身後撤的同時拍向大腿皮鞘,重新換上自己最為熟悉的兩柄短匕。
淩一弦問江自流:“你還知道四加五等於幾嗎?”
原諒淩一弦吧,學渣如她,在這種時候隻能第一時間想起十以內的加減法,連九九乘法表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江自流猙獰笑道:“得六!”
話音未落,他出手如同狂瀾漫卷,朝著淩一弦一連擊出六刀!
淩一弦用短匕絞碎刀罡,仍不妨有流竄的刀氣卷上衣角。
那股寂滅生殺的內力,霎時間把淩一弦半片衣角碎成了不足指甲大小的破布頭。
先前淩一弦漲碎了江自流一件上衣,現在就拿一片一角來還。一飲歸一啄,少不得有點一報還一報的意思。
眼看第六刀也要擦著淩一弦衣角落空,江自流又是一撥刀鞘機關,以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像是掄球棒一樣把刀勢回挑。
他拎的也當真是個棒子——那是帶著鋒銳尖刺的一根狼牙棒!
要是被這一棒迎麵打中,不提筋斷骨折的淒慘下場,光是表皮就得透出百八十個血糊糊的窟窿眼。
淩一弦嘶地吸了口冷氣:“你這智商,居然還是選擇性往下掉的嗎?!”
天魔解體大./法雖然阻礙了江自流算出十以內的加減法,卻沒有阻礙他操縱兵器上的機關。
甚至,這手出其不意的手段,甚至還比之前他沒事時更高明了些。
淩一弦:“……”
她現在是真搞不懂,天魔解體大./法究竟是給江自流減智,還是給他加了智力點。
一般來說,這種魔性功法隻會將武者的智力拉到某個固定值,應該屬於前一種作用。
但如果練武的人原始智商太低,那或許真能起到後一種作用……也說不定?
心裡雜七雜八地轉過幾道念頭,淩一弦躲閃的身法卻是分毫不曾含糊。
眼看著江自流的刀氣和內力如同錢塘江潮一般暴漲襲來,淩一弦卻逆流而上,兩柄短匕不時從薄弱處撥開刀風,像是大錘八十小錘四十一樣,替自己清出一條迷宮似的小路。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那在迷宮的儘頭,一般會有寶箱作為獎勵。
但在這場交戰裡,迷宮儘頭隻有一個大魔王江自流。
見淩一弦迎頭直上,離江自流越來越近,一旁的青石上,明秋驚的表情也越來越緊繃。
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圈月華似的雪白細線,動作間已經蓄勢待發。
想來隻要淩一弦稍露敗像,明秋驚就會二話不說地衝上去。
不過,淩一弦卻沒露出絲毫需要救援的意思。
江自流的刀罡厚重濃密,強悍到令平地憑空刮起一陣黃沙猩風。
這股風遮擋在兩人之間,幾乎讓他們相隔三步,對麵不識的地步。
隨著淩一弦逐漸挑開龍卷似的風刃,兩人之間的距離步步縮小,江自流冷酷猩紅的雙眼,也逐漸於黃風之後露出本相。
區區三步遠的距離,卻是寸寸凶險,消耗極劇。走到這裡的淩一弦額頭汗珠已經如同擰開的水龍頭一樣滴答不絕。
倘若她此時往地上一躺,汗水準能在黃土上印出個濕淋淋的人形來。
江自流再次按動機關,將狼牙棒變回厚重的雁山金刀。
他雙手舉刀高擎,仗著自己一米八一的身高差,一記力劈華山就對著淩一弦當頭落下!
這下子,即使淩一弦沒有舉手示意,明秋驚也無法再作為裁判眼睜睜地看著。
他腳尖一點,身姿迅如疾風往場中落下。至於那雪光致致的月華細線被明秋驚拋出,竟然還比他的身形還要更快三分。
與此同時,淩一弦用兩柄短匕架住江自流的雁山刀。
純以力量來論,估計得三個淩一弦才能等於一個少林和尚。
不過幸好,她一開始的打算就不是跟江自流硬碰硬地較力。
那抬手一架,竟然隻是虛招。
在江自流猛然發力下壓的瞬間,淩一弦突然鬆手,連自己的兵刃都不要了。
搶在死神般的一刀落下之前,淩一弦身子一矮,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撞入江自流懷中,雙手如同金蛟剪的兩段,分彆直取江自流的左右心口。
自負金鐘罩在身,彆說淩一弦扔了兵刃,就是她拿著匕首對江自流的心臟直戳,江自流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然而,奇異的事發生了。
不知是淩一弦也練了某門硬功還是怎的,她那兩根修長纖細的手指點在江自流皮膚上時,那感覺竟然比狼牙棒還重!
……又或者,並不能說重,隻是忽然一下,江自流四肢猛地麻痹了。
內力由點及線,貫入經脈。淩一弦在內力裡挾裹著少許毒素,侵入江自流經脈。
霎時間,江自流手腳不能自控,渾身肌肉僵直。
他宛如被高壓電當場擊中,或者被打了一針神經毒素一般,維持著那個雙手高舉的姿勢,青蛙一樣地往後拍平下去。
他啪地一聲摔進塵土裡,揚起地上一陣塵埃。
明秋驚扔出的細線隨後趕到,他這一下沒套中江自流,反而套中了淩一弦。
淩一弦也沒躲避,她站在原地任由明秋驚用細線圈住自己手腕,還好奇地用力扯了一下。
然後她就發現,這東西雖然晶瑩細透,但是質地相當堅韌,或許是傳說中水火不侵的天蠶絲。
淩一弦當即恍然:“要是江自流陷入天魔解體的狀態,你就用這條線製住他?”
“上策當然是製住他。”明秋驚跟在雪線之後翩然落地。
明明跟江自流打了一場的人是淩一弦,明秋驚還沒來得及入場。
但不知怎地,明秋驚額頭上也有許多細細密密的小汗滴。
淩一弦問:“那下策呢?”
下策是,放江自流殺到力氣耗儘,再用這根線製住他。
明秋驚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為這個,特意修習了一門龜息功……”
就是為了讓江自流把明秋驚當成一塊青色的大石頭。
跟這家夥做搭檔,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明秋驚就更加好奇:“你剛剛突然就把他點倒……”
淩一弦微微一笑:“是秘密。”
他們兩個一來二去說得歡,隻留下仰麵朝天的江自流,擺著青蛙一般的姿勢,躺在黃塵土道上,猩紅的眼眸不止映出藍天白雲,還映出了許許多多的茫然。
他總覺得……雖然也是慣例性的被人拿下。
但這次被拿下,怎麼比往常的感覺都更奇怪一些呢!
江自流:好像有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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