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流尚且在茫然臥倒看著天空,而淩一弦到賬的積分,以躺平的江自流為階梯,插著勝利的旗幟落入她的囊中。
聽著係統關於“完成任務·橫掃千軍(江自流)您獲得10000積分的提醒,淩一弦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拿到年終獎的打工人們懂得都懂的心情。
唉,都是生活所迫,才讓年輕的少女飽經滄桑。
這一路走來,淩一弦已經懂了太多。
明秋驚和淩一弦交流了幾句剛才的招數,又親自幫淩一弦解下了手腕上套著的天蠶絲。
他扔出去的那個套索是個活扣,初時極寬闊,但一套中目標就會以巧勁兒往裡飛快收縮。
明秋驚本來是想,先用一股線把江自流肘部以下的部位貼著肚腹綁好,誰知道江自流猛然倒地,這一下居然圈中了淩一弦。
“不要亂動,這個扣子越掙越緊,你等一小下就好。”
明秋驚一邊叮囑著淩一弦,尾指一邊挑進天蠶絲的線圈裡。
他動作靈巧,三兩下就解開了那個打法一看就頗為複雜的活扣。掌心一握一翻之間,像是變魔術似的,幾丈長的天蠶絲眨眼間就不知被明秋驚收進了哪裡。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回過頭,看看地上躺著的江自流。
說來,江自流的天魔解體大法,還真有幾分邪性。
他受傷越輕,天魔解體的效果褪去的就越快,反而是受傷越重,天魔解體的效果褪去的速度越慢。
再考慮到它那個“受傷越重,打得越猛”的武功效果……就像是這門功法一個勁兒地想要搞死自己的修煉者似的。
淩一弦和江自流交手,隻是分個勝負,又不是拚個生死,江自流的傷勢自然不重。
隻是明秋驚和淩一弦交流心得的功夫,江自流瞳孔裡的暗紅色便已經漸漸轉回原始的墨色
。
明秋驚半蹲下去,遞給江自流一隻手,眼看著他如同七十老叟一般,顫巍巍地把爪子遞給自己,動作抖得像是觸了電一樣。
明秋驚:“……自流,你沒事吧。”
江自流口齒不清地說道:“麻、麻了。”
明秋驚直接蹲下下去,把江自流一條胳膊繞過自己肩膀,一用力將他整個人架了起來。
隻見江自流兩條腿像是軟麵條似的,幾乎是半拖在地上,站都站不穩。
明秋驚微微皺眉,擔起他的動作都更用力了些:“渾身上下都麻?”
他開始思索起淩一弦用的究竟是什麼功夫。
江自流喃喃道:“她要戳你,你也麻。”
“……這個。”明秋驚微微一笑,隱晦地朝淩一弦的方向投去一眼,“我倒未必需要她來戳。”
——殊不知,“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攙扶著手腳漸漸恢複知覺的江自流走了幾步,明秋驚替他問淩一弦:“這種效果一般會持續多久?”
“……”淩一弦有點含糊地說:“過一小會兒就好。”
其實她也說不好。
她領悟出這一招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江自流是第一個領受這招的人。
直到現在,看著江自流的複健過程,淩一弦才發覺自己做的其實不太妥當——按理來說,她應該先找異獸實驗,然後再找豐沮玉門的倒黴蛋實驗,最後一步才該輪到自己的隊友們。
像是這麼直接在隊友身上試招,是淩一弦辦事莽撞了。
“還好我跟這種毒日夜相處的時間久,所以調動毒素時,分寸拿捏的比較精準。”
淩一弦有些後怕地在心裡跟係統說:“不然萬一把江自流毒出個好歹,那我真是百死莫辭。”
江自流跟明秋驚的情況還不一樣,他可是練金鐘罩的。
這就意味著,想把中毒的江自流送到醫院,點個生理鹽水稀釋毒素都做不到——得是什麼樣的大猛針,才能刺透江自流的皮膚給他點滴啊。
想到這裡,淩一弦心中一邊有些感同身受:“從小到大生了病,江自流都是靠吃藥,從來沒打過點滴吧。”
淩一弦也是,自幼就沒打過點滴,生了病都是吃藥、打坐、物理方式降溫或者硬熬。
打點滴就意味著流血,莫潮生一直防備著,儘量不讓淩一弦在有外人的地方流血。
另一邊,淩一弦還很羨慕江自流的體質。
“到了夏天的時候,一定沒有蚊子叮他!”
因為皮實在太硬了,紮都紮不透。
哪像淩一弦啊,山中蚊子多。偶爾有一天家裡的紗窗漏了,她早晨起來能在身邊發現一堆密密麻麻的蟲屍。
係統安慰淩一弦:“往好處想想,至少蟲子們也血債血償了,對吧。”
不知是江自流的生命力比較頑強,還是淩一弦天賦秉異,第一次拿捏的分寸就恰到好處。隻是和係統說話的這段時間裡,江自流就漸漸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
他伸伸胳膊踢踢腿,還按著明秋驚的肩膀當場舞動,直接在半空中來了個活潑的托馬斯回旋。
明秋驚的腦袋差點沒被他一腿蹬飛,氣得差點一個攔腰抱,把江自流以倒栽蔥的姿勢給種進土裡,好等明年收獲許多小江自流。
兩個沙雕男生拆了幾招又分開,明秋驚確定江自流已經好的不能再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十五分鐘。”
這是從淩一弦擊敗江自流,到江自流徹底恢複的時間。
比不過江自流陷入天魔解體狀態時的最長記錄,但也可謂是一種非常簡單明快的方法了。
“一弦,”明秋驚目光一掃從地上撿起鏈槍,細細撣落上麵沾上的塵土,“你這種方法,能疊加著用嗎?”
淩一弦剛剛反思過自己的不謹慎,此時一聽問題就大搖其頭。
“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最好彆,我感覺短時間內用多了,可能對身體不太好。”
明秋驚了然。
不過,即使隻能做到現在這種程度,那也很好了。
一來是江自流未必每次都會陷入重度天魔解體的狀態,二來,在淩一弦的手法起到效果以後,明秋驚也可以按照往常的處理方式,把江自流綁起來。
如此,他們這個小隊構成,就相當於給江自流配上了雙重保險。
揮落鏈槍長鏈上沾染的塵埃,又愛惜地拆出一包酒精濕巾,把雪亮的開刃鏈鋒擦了擦,明秋驚這才把鏈槍遞還淩一弦。
淩一弦重新把銀鏈纏回自己腰間。
這一回,她換了個纏繞方式,槍頭那段直接從腰間垂下,像是一個款式特彆的小墜子。
三重銀鏈束出淩一弦一把乾練蜂腰,明秋驚下意識將眼神落在那個一晃一晃的銀色槍墜兒上,過了兩秒鐘才恍然回神,慚愧地猛然撇開了頭。
像是為了掩飾什麼似的,他把夾在胳膊底下的金色圓鞘——也就是撿起鏈槍時順便收獲的副產物,匆匆扔給了江自流。
“???”
江自流握住滾了一身土的戒棍外殼,神色茫然地看了明秋驚一眼。
倒不是說他自己不能處理,但剛剛看明秋驚擦鏈槍擦得那麼細致,他還以為……
不是,哥們兒,哪怕不幫我仔細擦擦,你好歹幫我吹兩口灰呢。
至少,最起碼……你把用過的那片酒精濕巾借我下也行啊。
趁著江自流耐心鼓弄他寶貝武器的功夫,淩一弦又躍躍欲試地對明秋驚提出了約戰請求。
明秋驚想了想,沒有直接拒絕:“明天吧。我們還有探查任務,今天你和江自流打了一場,已經花了不少時間。”
淩一弦一想,覺得也是。
一萬點積分早晚是她囊中之物,探索任務也不止一天兩天,所以不必太過著急。
三人花了一點時間,各自整理好身上的裝備,然後深入往異獸野區走去。
現在還沒到需要他們分路而行的地標。淩一弦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裡複盤起剛才和江自流的那場比鬥。
嚴格意義上來講,江自流全程的武藝風格變化不大。
少林武功本來就以剛猛為主,即使後來切換成天魔解體的心法,也隻是在剛猛之餘,多添了一份咄咄逼人的陰毒。
但是……
從少林武學切換為天魔解體,這兩者之間的氣場改變,簡直不亞於一個天一個地。
從心性上來說,無疑是少林武學更適合江自流。
但從智力,呸,戰術上的改變來看……淩一弦又拿不準,是不是天魔解體大./法對江自流更好點。
所以說來說去……
淩一弦忍不住問道:“自流,你怎麼會修煉起天魔解體大./法的?”
想想就知道了,這種拿殘血和智力來換取武力的功夫,怎麼想怎麼應該是明秋驚這種天資受隘的聰明人,在走投無路時的選擇吧。
江自流犯不上修煉這種武功啊。
一聽這個問題,江自流還沒回答,倒是預知答案的明秋驚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
下一秒鐘,江自流直白地說:“不是我要修煉。”
淩一弦微微一驚:“彆人逼你修煉?”
不是吧,像是莫潮生那樣的狗家長,難道也是批發的嗎?
江自流猶自否認:“沒有。就是我五歲那年,從書房裡抽了一本書看。”
“……然後?”
江自流:“那本書就是《天魔解體大./法》的心法。”
淩一弦心中漸漸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所以呢?”
江自流苦惱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想練這種邪門功夫的,可誰讓我我剛看一遍,就學會了啊!”
第一次聽到這段往事的淩一弦:“……”
瞳孔地震。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段往事的明秋驚:“……”
他就知道。
儘管不是第一次聽江自流闡述此事,但明秋驚每每聽他敘述一遍這個過程,都有一種無語凝噎之情從肺腑中升起。
他時常覺得,江自流就是那種天然就是為了習武而生的武學天才。
上蒼在塑造江自流的時候,不但給了他極其寬闊的經脈、極少雜質的天資、對武功極其敏銳的領悟力,甚至還給了他極低的智商和情商,令江自流不必為外物所累。
要不是同時修煉少林和天魔解體兩套心法口訣,被拖慢了修煉的進度,隻怕江自流現在已經是個五級武者了。
淡笑著朝身邊的淩一弦看了一眼,不出明秋驚的所料,在淩一弦臉上,除了“你這經曆太離譜,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之外,他還看到了濃濃的戰意。
這是隻有像淩一弦一樣,從出道以來就未曾慘敗、未曾被現實打擊、也未曾被同級武者來回碾壓的天才人物,才會升起的第一反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個頂級天才遇到另一個頂級天才,必然要躍躍欲試、惺惺相惜,以其為航標、夥伴、甚至是命中注定的對手。
像是明秋驚這種“彆人從零起步,他從負數起步”的情況,就養不出這樣一腔不曾摧折過的驕傲和戰意。
想當初,彆人在修煉的時候,他在開經脈;彆人在休息的時候,他還在開經脈;等彆人已經開始練習武學招式了,明秋驚還在開經脈……
他摸索數年才找到這一條最適合自己的習武方式,而在那時候,同齡人一般都已經落下他很遠了。
明秋驚最開始走上武學之路時,就和大部分普通人麵對自己的學習成績時一樣:雖然戰績有勝有負,但到底是勝得少些,輸得多些。
沒有高歌猛進,沒有一往直前,明秋驚在這條路上曆嘗五味。
他高興過、躊躇過、自省過、也黯然過……幾番起落,幾度春秋,明秋驚終於在十幾年的挫磨以後,鍛造出一副不為外物所動的百煉肝膽。
他早已不再空然豔羨於彆人的天賦。
隻是,明秋驚仍會在看到淩一弦和江自流這樣從小就天賦過人,不曾印刻上外界痕跡,宛如璞玉一般的意氣和驕傲時,心中迸發出對美好之物的無限喜歡。
嘴角緩緩揚起一絲微笑,明秋驚仿佛看到虛空之中,有一大群的兔子和烏龜在互相賽跑。
有些兔子蹦蹦跳跳,有些兔子愛睡懶覺。
明秋驚不是那群兔子中的任何一個。他是那隻日日夜夜,不斷往前爬呀爬呀的小烏龜。
他超過許多在路邊睡著的兔子、扭傷腳的兔子,半路棄權的兔子,和走岔了方向的兔子。
但在他前麵,永遠都會有最快、最強、又不肯停下的兔子壓著的。
——可那又怎樣呢?明秋驚含笑想道。
他的目標,本來也不是想在這場賽跑中超過哪一隻兔子。
重要的隻是他腳下的這條賽道,和那些他曾經走過的路。
而且……
明秋驚回頭望望,武者眼力極佳,他隱隱看到被自己甩在背後的g市輪廓。
那是他此行的來處。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走了這麼遠啦。
轉回頭來,明秋驚衝著前麵甩開一大截的江自流和淩一弦喊道:“一弦,自流,等我一下!”
那兩人同時站定腳步,回身看他。
少年人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淩一弦吐槽明秋驚:“你可是我們當中輕功最好的一個。”
江自流也吐槽明秋驚:“不是吧,這麼幾步路,你快點飛過來啊。”
話雖這麼說,可他們兩個,誰也沒有繼續往前走。
明秋驚加快腳步追了上去,笑著擺擺手:“哎,雖然輕功好,但也總有追不上的時候嘛。”
淩一弦不假思索:“那就等你。”
江自流緊跟其後:“對,扛著你走。”
淩一弦不甘示弱:“挑著你走。”
江自流寸土不讓:“拿大頂舉著你走。”
淩一弦瞪起眼睛:“公主抱著你走!”
江自流鼓起雙腮:“紮好包袱背著你走!”
明秋驚估計,再讓這倆人繼續說下去,估計更有創造力的“串成人肉串拉著你走、拿繩子牽好你防止走丟”之類的、更有創意的說法都能被嘴瓢帶出來。
臉上綻開一個不加掩飾的笑容,明秋驚快步趕了上來,他雙手一邊一個,左右搭住了這兩人的脖子。
“好啦,我們一起走。”
誰知,事偏偏不遂人願,江自流和淩一弦一旦較起真來,那豈是說停下就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