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接待青團兒的櫃員小哥哥, 名叫孫迎東,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好脾氣,為人謙和又有禮貌, 所以深受同事們的喜愛。
這不, 一閒下來就有人搭話道:“那封家書被人取走了?”
孫迎東笑道:“嗯呢, 剛剛那小娃和老丈說有線索,要帶著信去找它的主人, 真心希望他們能夠找到。”
他的同事唏噓道:“是呀,都放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了, 找到了我們也能了一份心思。”
這經了千人之手,寄了半個多世紀的家書, 大家都希望它能夠有個好歸宿。
其實早在五年前,郵局的領導就去公安局查了附近幾個縣的戶籍狀況,姓杜的人很多,但就是沒有一位叫做杜之潤的女士,如此一來,也隻能悻悻而歸。
因為沒有下一個郵寄地址,所以信件被留了下來,一留就是五個年頭。
孫迎東道:“會的, 那老丈許諾說,找到之後便會過來通知一聲,到時候我把結果告訴大家。”
同事:“嗯,你可一定要告訴我們。”
另一個同事好心提醒道:“小孫, 到午休時間了, 你快回家吃飯吧。”
孫迎東笑著應了一聲,他歸攏好桌子上的物品之後,便離開了座位。
為什麼孫迎東這麼趕時間, 全因他家中有一生活不能自理的曾外婆,他怕母親一人在家照顧不了,所以每天中午都會回去看上一眼,順便解決一下午飯的問題。
所幸他家離得不遠,騎上自行車抄近路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
待他回到家裡,母親已經把曾外婆扶了起來,正喂著飯呢,他娘喂上一口,曾外婆就淘氣的吐上一口,把米粒弄得滿哪都是。
迎東歎了口氣,小時候的記憶裡,曾外婆總是乾乾淨淨的,發絲衣著一絲不苟,如同大家閨秀一般溫潤有禮,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曾外婆突然變得糊塗了起來,雖然心裡難受,但全家人也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隻能儘心儘力地伺候著。
他挽起袖子,對母親說道:“娘,我來喂吧。”
迎東娘對他擺擺手:“你快去吃飯吧,下午還要上班呢。”
迎東道:“沒事兒,我不吃也行。”
他用方巾給老人擦乾淨身上的汙穢,然後坐在床邊,將米粥吹涼後再喂給她。
老太太剛開始還是拒絕不喝,迎東耐心地勸解道:“您老就喝一口吧,等你好好吃完,我給你讀詩經聽。”
老婦人肚子裡破有些墨水,至始至終獨愛詩經,即使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書本也不曾離手。
她盯著孫迎東看了半響,逐漸安靜了下來,好似神智恢複了一些一般,曾孫喂上一口,老人就聽話地喝上一口。
見曾外婆正常吃上飯了,迎東媽才放下心來。
“迎東,還是你厲害,老太太果然聽你的,你先喂著,娘去燒壺水,等會兒給老太太把身上的臟衣服換了。”
這吐的床上臟兮兮的,她可不能讓老人在這樣的環境裡多待。
迎東道:“娘,你放心吧,這裡有我呢。”
待老太太喝完一碗米粥,迎東喂給她一口清水讓她漱漱口。
正待他收拾餐具準備離開之時,曾外婆開口說話了:“迎東,謝謝你了。”
迎東聞言一震,曾外婆的語音語調好似突然不糊塗一般,他趕緊轉過身,看見老人正慈愛地看著他。
他心中一喜,難道說曾外婆的糊塗病好了?他想跑出去找他娘,卻被老人叫住。
“迎東,你過來,太婆有話想跟你說。”
迎東順從地走過去,再次坐在老人的床邊上。
老人拉住迎東的手,道:“這些年辛苦你們一大家子了,沒有嫌棄我老而無用,還儘心儘力的照顧我。”
迎東孺慕地說道:“您老說得是什麼外道話,這不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嘛。”
老太太搖搖頭:“這世上哪有什麼應該和不應該,屬兒女的都做不到這個份上,更何況是隔了好幾輩兒的人呢。”
還未等迎東開口說話,老太太又道:“你去把牆邊的桌子移開。”
迎東不明所以,不敢妄動。
老太太打了他一下,道:“讓你去,你就去。”
迎東這才照做。
見曾孫聽話,老太太欣慰道:“把地上的第三、第四、第五塊青石磚給我撬起來。”
迎東撬開之後,老太太又指揮他挖下麵的土,不多時便挖出了一個木匣子。
老人從迎東手裡接過匣子,捧在腿上,她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撫摸著上麵的雕花紋路,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沉默了半響之後,老人才開口道:“我在等一個人,可那人一直都未曾來尋我,我怕我去了那人會失望,所以就拚命吊著這口氣,可惜老糊塗了,讓你們一家人跟著受累了。”
迎東搖搖頭,溫和說道:“我們未曾受累,隻是擔心你的身體,現在好了,您老的病好了。”
老人笑道:“你倒是如你曾外公一般,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不過,我這恐怕不是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了。”
迎東心中一顫,都說快要離世的老人,都會有一段時間分外清醒,好似油儘燈枯之人燃儘最後一把薪柴。
老人微微一笑,道:“迎東,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他來找我了,等了這麼長時間,他終於要來找我了。”
曾外婆今年89歲,實屬高壽,跟她一輩的老人大多都已死絕,哪有什麼人會來找她?
見她如此神神道道地,孫迎東不敢再做耽擱,趕緊跑出去喊他娘進來見曾外婆最後一麵。
迎東娘聽說之後,趕緊扔下手裡夥計,跑了進來。
老人年近百歲,閱曆頗豐,經曆過和平戰亂,享受過榮華富貴,自是比任何人看得都開,她將那個匣子交給迎東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