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母在家, 她抱著孫子孫女,聽到這話後,對著鎮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哭。
“開平已經知道錯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被這賤人給氣著了, 你們不知道, 這桃園進門後, 根本就沒想著好好過日子。她說是照顧一家人, 但家裡的衣裳我洗飯是我煮,最多就是給我打下手。兩個孩子的衣裳臟了濕了她根本看不見……一天活兒沒見著她乾多少, 還好意思說我們耽誤了她繡花。”
董母說起這些, 簡直是咬牙切齒,“我抱怨了幾句,她居然還要對我動手。開平實在是氣著了,就拍了她兩下, 結果, 她拿燒開了的水燙孩子……你們說, 這要是不把她教乖了, 以後家裡的日子還能過。開平一怒之下,就拿了刀。結果她拔腿就跑……”
眾人到這裡來, 也不是聽她說這些家長裡短的。
陶父打斷她:“我不管你們家是怎麼吵的, 也不管你們關起門來是怎麼打架的,現在是你兒子砍傷了我媳婦, 大夫都直言讓我們家有所準備。開平不在, 你拿個章程出來。如果是你不願給實在的好處,就在這兒扯什麼不小心不是故意的,那我就隻好請大人幫忙做主。”
他一臉嚴肅,語氣中毫無商量餘地。
董母還是不願意賠償, 家裡小的老,小的小,男人常年不歸家,偶爾回來住兩天,也從不拿銀子回來,董母年輕的時候吵也吵過,鬨也鬨過,可男人就是那個死樣子,她隻能保證不把家裡攢下來的銀子給男人揮霍……如今家裡隻有兒子能乾活,一家子想要攢點銀子真的不容易,當初為了娶桃園過門,家裡給了不少聘禮。那時候還借了點債,這都大半年了,外頭的債都還沒還完。
在這樣的情形下,拿什麼來賠?
家裡唯一拿的出手還值點錢的就是這個院子,但要是把宅子給了,一家人住哪兒啊?
她腿腳不太好,兩個孩子年紀小。要是隻有董開平一個人,那找一份包吃包住的活兒就行了……但是,滿京城也找不到可以帶著全家住的活計啊。
“開平真的知道錯了,剛才回來的時候,他渾身都在發抖,還想找繩子上吊,好在被我攔住了。幾位大哥,你們幫忙說和一下,讓陶家原諒開平這一次吧。 ”
東拉西扯,就是不說賠償。
陶父怒極,捏著戶籍轉身就走。他打算趁著天還沒黑,趕緊進城告狀。
董母看出了他的意圖,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腿。抱就抱吧,上半身還在他的腿上磨了磨。
陶父:“……”
他才四十歲不到的人,而這女人已經四十大幾,因為過得不太好,又比本身的年紀看起來顯老。
兩人雖說不至於像兩代人,但一看就是年紀懸殊挺大,他再怎麼餓,也不至於看上這人。
“你快放開,再這樣,彆怪我動手!”
話是這麼說,陶父沒有出手的意思。
如今妻子被董開平砍成重傷,本來就該董家人賠償。他要是把人打了,有理也變成了無理,尤其是董家這潑婦無理也要攪三分。占了理,怕不是要讓陶家脫一層皮。
董母死活不肯撒手,其他的幾個都是男人,也不好上手去扯。
陶父扯著嗓子喊了一會兒,外麵才有看熱鬨的女人進來幫忙。
但是董母不許眾人拉她:“你們誰要是敢碰我,就幫我賠銀子。”
眾人:“……”
惹不起啊惹不起!
院子裡一時僵持住了。
陶父特彆後悔自己跑過來討要賠償,他就該直接進城告狀,念什麼情分嘛?
其實他知道,將董開平告上公堂。這一家子大概也賠不了多少銀子,到時還會惹怒了董母。
跟鄰居結了仇,以後家裡的日子怕是不能安生。
他想的是董家賠點銀子,反正隻要自家不吃虧,這事情就過去了。
結果,銀子沒有,興許還要被賴上。陶父真的覺得特彆惡心,他越想越氣,幾乎用儘全身力氣才總算是甩掉了抱在腿上的狗皮膏藥。
“你再過來,我真去告狀了。”
聽到這話,本來又要抱上去的董母動作頓了頓,卻隻是一頓,很快又撲了過去。
陶父:“……”
恰在此時,外麵響起了鄰居大娘的聲音。
“振平他娘醒了。”
陶父聽到這話,不管不顧地甩開董母,急匆匆往家跑去。
陶母確實醒了,她趴在床上,渾身的疼痛讓她止不住的發抖。
“好痛啊,好痛啊,大夫給我看過了嗎?有沒有止痛藥喝?”
陶桃花蹲在她旁邊:“娘,你才喝藥,再喝藥也是晚上。大夫說這裡麵已經加了止痛的藥……”
陶父就是這時候進門的,他奔到了床邊:“你感覺怎麼樣?”
此時的陶母險些痛到崩潰,脾氣也變得特彆暴躁,聽到男人問這種廢話,當場就吼了回去:“肯定是痛啊!還要問,你真想知道感覺如何,自己來試一下不就知道了?老娘都要死了,你還不見人,果然一輩子都靠不住。我當初真的是瞎了眼,才選了你這麼個一點都不體貼的男人。”
陶父:“……”
“我去董家了,董開平把你傷成這樣,總要給點賠償。”
陶母很快就接受了這番解釋,立即問:“要到了嗎?那董開平險些砍死老娘,必須要給……給……一百兩……嘶……”
她也就是怒火上頭,忽略了身上的疼痛,說話才順暢了些,等到怒火一散,痛得直打哆嗦,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陶父看她痛得滿頭大汗:“彆說了,董家很難纏,剛才那死老婆子抱著我的腿,非說董開平不是故意。我好不容易才把人甩開跑掉……其實我想進城報官,但這件事情鬨到公堂上,董家也不一定賠償,他們要是厚著臉皮寧死不賠,到時董開平會有牢獄之災,那老婆子怕是會恨上咱們。”
陶母氣得鼻子都歪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怕他?”
“我們是不怕董家,可那婆子不講道理,不怕她對大人動手,萬一她對天明下手,那真的是防不勝防。”陶父歎息一聲,“我知道你生氣,你這一身疼痛也沒人能替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說怎麼做,我就這麼做,這總行了吧?”
陶母又氣了一場。
“告!讓那個董開平去坐牢……”
陶桃花一直縮在旁邊,就怕母親看見自己,聽到這兒忍不住道:“董開平要是去坐牢了,桃園會更慘。冤家宜解不宜解……”
“我呸!”陶母很想將女兒罵個狗血淋頭,奈何這會兒沒有力氣和精力。
陶桃花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娘,我要照顧天明,還要照顧你,還要給爹和大哥洗衣裳,根本忙不過來……讓大哥去把苗翠紅接回來吧。”
陶母質問:“她沒回?”
陶桃花搖頭。
陶母就覺得兒媳婦很不懂事,這再鬨也有要個限度。家裡都出事了,她都快要被砍死了,兒媳婦再生氣,也該先回來把這個難關過了再說。
“……去接!”
陶父明白妻子的意思:“等吃晚飯的時候,苗家人應該都在,那時候我和振平一起登門去接。女人們不講道理,苗家的男人還是能商量的。”
陶母深以為然,閉上了眼睛。
然後她很快發現,這眼睛閉著,身上的疼痛是越來越烈。她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要痛飛了。
“藥!”
陶父歎氣:“你受傷這麼重,不能亂喝藥。忍一忍吧。”
陶母憤然,誰傷誰知道,痛成這樣,就是神仙也忍不住啊。
她就覺得,這家裡誰都不在乎她。
*
陶振平也知道這個時候接回妻子是最要緊的事,當天下午準備了一份厚禮,糖四斤,蜜餞四樣,點心四樣,料子兩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