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天,郊外的魯聽寧沒了。
傷得是挺重,可有大夫看著,不應該啊!
魯老爺聽說這事,特彆傷心。不過,喪事簡辦,他將人接回來之後,隻做了兩天法事就將人下葬。
他沒細查,隻以為兒子是傷重不治。
喪事辦完,他就不愛搭理夫妻二人。自己搬了出去,還找人特意將他所住的宅子翻修,一副徹底不打算回來與二人同處一屋簷下的模樣。
魯聽安沒有去找他,就當沒這個人。
父子之間感情本就不深,說實話,一家人鬨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如果魯老爺拎得清,也不會有他的到來。
李氏徹底沒了希望,傷心至極,回家後一病不起。
娘家的那些人都不愛來探望她,她自己一個人關在院子裡,聽著外麵的熱鬨,隻覺特彆孤單。忽然有個婆子湊了過來,低聲道:“姑奶奶,奴婢知道了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氏眼皮都未抬:“若和我有關,那就說來聽聽。”
“這事和聽寧公子有關。”婆子低聲道:“奴婢剛才在外聽說,聽寧公子的死不是意外。公子是傷得很重,但經過大夫救治,是可以活下來的。”
李氏霍然睜眼。
婆子被她淩厲的眼神嚇了一跳,不安地挪了挪。
李氏緊緊盯著她::“你知道了什麼?”
婆子隻覺頭皮發麻,強撐著道:“是家中的大公子私底下派人收買了大夫,讓他們對聽寧公子用虎狼之藥,聽寧公子沒能熬過去,這才……”
她越說,麵前主子的眼神就越恨。婆子說到後來,聲音都是顫抖的。
“此事為真?”李氏眯起眼質問:“你從哪聽來的?是誰讓你將這些話告訴我的?”
婆子立即道:“真是奴婢偷聽來的。”
李氏惡狠狠道:“來人,這婆子偷我東西,拖下去杖斃。”
婆子:“……”簡直不講道理嘛。
好心好意告訴她這件事,結果卻這樣對待自己。眼看外頭有人衝進來取自己性命,婆子頓時急了,一閉眼道:“是魯少夫人讓奴婢說的。”
李氏嗬嗬兩聲:“我當是誰。”她霍然起身:“你去,讓她來見我。”
這事確實是楚雲梨吩咐人告知李氏的,在她眼中,大概是夫妻倆害死了魯聽寧,但壞事確確實實是李家兄弟乾的,她可不樂意替彆人頂著這口鍋。
聽說婆子將事情辦砸了,暴露了自己。楚雲梨也不生氣,給了她一些銀子:“帶你孫女去治病,然後離開這裡。”
婆子千恩萬謝離開。
聽說楚雲梨要去探望李氏,魯聽安非要跟著。
李家在魯家麵前那是一點都傲不起來,聽說夫妻倆到來,李家主親自到了門口迎接。
說到底,他們還是想讓魯家歸還從李家拿走的東西。
二人對於李家主的試探壓根就不接茬,很快就到了李氏麵前。
李家主不知道二人的來意,還以為他們是看著曾經的母子情分上來探望……在他看來,能夠重新和魯家結親是一件好事。
聽到夫妻倆說要和妹妹單獨相處,他雖有些遲疑,卻還是答應了下來,臨走之前囑咐道:“妹妹,好好招待他們,彆怠慢了客人。”
李氏冷冷看著楚雲梨:“哥哥放心。”
這聲音不大對勁,李家主並不能放心。不過,他不敢留在這裡太久,就怕惹惱了客人。
大門關上,屋中隻剩下三人。李氏質問道:“趙雙魚,那個婆子是你派來的,你在故意挑撥我和娘家人的感情,是不是?”
“這還真不是。”楚雲梨一臉坦然:“你兒子沒了,想也知道你會把這筆賬算在我們夫妻頭上。我呢,不怕你恨我們,但卻不喜歡替人扛罪。看你一蹶不振,似乎要死的樣子。想讓你做個明白鬼罷了!”
李氏眯起眼:“你沒騙我?”
魯聽安上前一步擋住了妻子:“那位看著二弟的周大夫,私底下和李家兄弟有來往。我也是在辦喪事時才聽說,周大夫已經帶著全家搬走,聽說在外地置辦了宅子。”說到這裡,他滿臉嘲諷:“李家的東西可都是在和魯家結親之後才有的。他們拿著魯家給他好處,害了你兒子……”
李氏眼中憤恨不已,夫妻倆說得這般直白,她實在難以欺騙自己李家兄弟無辜。
“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楚雲梨攤手:“不知道。”
本來夫妻倆還打算對付李氏來著,看她如今這樣,也用不著了。
二人走後,李家主飛快奔進了門:“如何?”
李氏看著麵前的兄長:“佳明他們最近乾的好事,你知道麼?”
聞言,李家主一臉的茫然。
“什麼事?”
李氏閉上了眼睛:“將兄弟幾個找來,我要親口問一問他們。”
想當初,魯老爺派人來清算李家這些年得到的好處,她私底下還幫了一把。所以才能截留下一些銀子。
若是夫妻倆所言為真,她簡直恨不得掐死當初的自己。不留銀子,兄弟倆也拿不出好處收買大夫。
李家主看妹妹神情,知道事情不小,立刻派人去尋兄弟幾個。這是大白天,他們不全都在府裡,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將人給湊齊。
看著站在麵前的兄弟幾人,李氏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大公子佳明身上:“你找人收買周大夫,讓他對聽寧下毒手,是麼?”
李佳明嚇了一跳,眼神躲閃:“姑姑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李氏隻有一個孩子,對待娘家的這些晚輩,她向來疼愛。還時常讓兒子跟這些表兄弟親近,平時來往甚密。看到人這般神情,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就氣得胸口起伏,顧不得自己身子虛弱,強撐著起身,上前狠狠一把揪住李佳明的脖頸:“彆裝傻。”
李佳明被這麼揪著,隻覺得特彆丟臉,下意識伸手一推。
李氏身子虛弱,根本就經不起。隻覺肩膀上一股大力襲來,她壓根站立不住,整個跌坐在地上。
李家主急忙上前去扶,剛走一步,就對上了妹妹冰冷的目光。
“這……這裡麵肯定有誤會。”
李氏哼笑了一聲,看著麵前高高低低的五個兄弟,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兄長身上:“讓他們滾。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李家主也看出來兒子心裡有鬼,忙將幾兄弟趕了出去。到了人後,才低聲質問:“佳明,你瘋了麼?”
李佳明在父親麵前,並不隱瞞自己的所作所為:“先前她一心想讓魯聽寧姓李……咱們家的東西確實大半都是因她而來,和咱們兄弟好幾個呢,那點銀子分到個人頭上都不多,憑什麼還要分給彆人?那魯聽寧隻剩下一口氣,我……”
李家主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氣得不輕,抬手就揍人。
李佳明一邊躲閃,一邊辯解:“都是底下的人悄悄乾的,我是後來才知道的。爹,你兒子我也不是那麼惡毒的人。”
李家主私底下查了查,發現確實如兒子所言……事情都已經發生,這又是親生兒子,難道還真的能讓他償命?
說到底,死了的人已經死了,還是活著的人要緊。他最後將長子押到了妹妹麵前,讓其跪著請罪。
李氏漠然看了一眼,揮手讓他們退下。
兩個月後的一個深夜,李家院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奇怪的是,除了少數幾個下人,大部分的人都沒反應。
眾人想要救火,想要救人,可火光熊熊,根本就闖不進去。大火一直燒到了天亮,李家人都沒能出來。
楚雲梨後來得知,在大火燒起來之前,有一駕馬車拉著一個婦人離開了李家府邸。
她特意去報了官,李氏被帶了回來。
她對於放火傷人之事,沒扛多久就招認了。其實,被帶回來的她已經有些神誌不清,整個人都瘋瘋癲癲。
魯老爺去看過一眼之後,就再未管過此事。
*
張氏在李家大火後一個月,搬到了郊外的山上去住。
山上有個莊子,修得清幽雅致,她這些年脾氣古怪,柳老爺身邊又不缺解語花,哪怕夫妻倆一開始感情不錯,後來也漸行漸遠,道德最後相敬如賓,她搬走時,柳家主還親自相送,並且表明了自己不樂意讓她住外頭。
張氏已經鐵了心,非要住在山上。
山上幽靜,柳家主知道她一直未能從當年失了孩子的打擊中走出來,勸了幾句無果,便也放棄了。
他身後還有偌大柳家,還有好多孩子。不可能為了她一個人放下那些事。
張氏住的那個山上,半山腰有一座廟宇。她沒事就會去坐一坐,聽著廟宇裡的鐘聲,整個人也安寧下來。
這一日夜裡,山上下起了大雨,讓張氏沒能按著往日的時辰回自己的莊子。等到雨停,天已經黑了,山路上不好走,張氏回家一路上弄得特彆狼狽。
她身邊不缺伺候的人,隻要已經備好了熱水,半個鐘不到,就已經請她到裡間洗漱。
張氏如往常一般揮退了所有人,脫掉衣衫後,炮進了桶中,溫熱的水將她包裹,她忍不住舒服地喟歎一聲,打算閉眼泡一會兒。
忽然脖頸上有冰涼的感覺傳來,她頓時嚇一跳,剛想伸手去摸,又聽到身後有女聲冷冷道:“我勸你彆動,否則我這手一抖,你這脖頸大概就要流血了。”
張氏聽著這聲音熟悉,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是誰,不過,記憶中那人應該沒這本事不知不覺潛到此處才對:“趙雙魚?”
楚雲梨輕笑了一聲:“能被夫人認出,好榮幸呢。”
張氏想到二人之間的恩怨,且自己身在下風。突然就有些緊張起來了:“有話好好說,先把這東西收好,傷久了人就不太好了。”
楚雲梨站在了她的旁邊,居高臨下道:“我這個人的好奇心挺重。最喜歡聽彆人家的陰私,那天你們兄妹分開,本來張老爺是不想放過你的,我聽到你的那些話後,他看到咬牙切齒,卻始終沒有讓人攔下你。我就比較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把柄,讓張老爺連喪妻喪子之痛都能忍受。”
張氏麵色微變:“這是我們家的私事。”
“說起來,我當初也是張家的兒媳,不是外人呢。”楚雲梨摸了摸微凸的肚子:“在這個孩子之前,還有一個孩子來著。可因為被你害了,他沒能來到這個世上……你報複誰都行,可我也太無辜了。”
張氏勉強擠出一抹笑:“我那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在天底下,所有人都對不起我。最近我時常去廟中聽學,早已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我可以給你道歉……”
“歉”字她說得破了音。
因為楚雲梨聽到這話之後,手中匕首逼得更近了些,直接在她脖頸上逼出了一抹血來。
“我要聽你們家的陰私!”
張氏僵住:“有話好好說。”
說到這裡,她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楚雲梨似笑非笑:“看你經常取人性命,沒想到自己也怕死。你當初還找人暗殺我呢,如今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感覺如何?”
張氏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剛想張嘴喊人。就聽身邊女子冷冷道:“你敢喊,我能不能逃脫且不說,你這條小命一定保不住。”
聽到這話,她未出口的聲音就這麼卡在了喉間。
眼看麵前女子來真的,她遲疑了下,還是道:“我家那位長輩當初和人勾結販賣私鹽,賺來了不少銀子。被我祖父及時發現,掩蓋了此事。我拿到了一些證據,哥哥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會忍下。”
楚雲梨揚眉:“販賣私鹽可是重罪,可真了不得。”她興致勃勃:“你說,那些證據放在彆人手裡?”
張氏強調:“是我一個很信任的人,對我很忠心。寧願死,不會將東西交給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我可沒興趣拿捏你。”楚雲梨好奇:“當初你說,如果你出了事,那個人會將東西交到衙門?”
張氏先是疑惑,隨即麵色大變:“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想試一試那人對你的忠心。”楚雲梨說著,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找人暗殺我,如今我這樣對你,你該也毫無怨言才對。”
張氏麵露驚恐:“你想做甚……”
話音未落,楚雲梨已經在她驚恐的目光中,將人給敲暈了。
張氏沒了。
她自己想不開,用一根白綾上了吊。
緊接著,他們兄妹之間的恩怨就傳得沸沸揚揚。好多人都說,她這是因為自己不能有孩子,又害了兄長一家之後受不住心裡的譴責,所以才尋了死。
在張氏出事的第二天,有人拿著一大堆東西去了衙門。緊接著,大人親自帶著一群人敲開了張家的門,帶走了張老爺。
販賣私鹽之事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可事情隻要發生過就有跡可循。張家被抄了家,張老爺也被發配往外地。
再富裕的人家,都有出事的時候。等到湮滅,提及的人會越來越少。但張家不同,他們一家的事實在稀奇,議論的人挺多。
尤其唯一一個幸存的張家人……也就是趙雙魚,在那之後日子過得風生水起,但凡提起她,都忍不住會把張家又拿出來議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