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看了一眼好奇的眾人, 頷首:“是,我從小就沒吃好的,身子一直就弱。”
一副洪母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敢反駁的模樣。
見狀,洪母心頭憋屈不已:“本來我也沒有苛待你, 隻要家裡有一口吃的就沒讓你餓著。”
楚雲梨再次頷首:“是,這一次我沒鬨肚子, 還多虧了你們有先見之明, 不然, 要是我也分吃了那隻雞, 現在躺著的就多我一個。”
此話一出, 洪家人都覺得臉上發燙。
他們是吃了燒雞鬨的肚子,陳桂花一點事都沒有, 很明顯,她是一口都沒沾上啊!
本來呢, 家裡有肉誰吃多誰吃少關起門來誰也不知道, 可這會兒鬨到了大街上,所有人知道他們苛待兒媳, 洪母一時間隻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眼看那邊大夫已經在配藥, 洪母反應過來,立即道:“家裡沒有多餘的銀子給你抓藥……”想到大夫說兒媳時日無多的話,她又改口道:“等把這一茬亂勁過了, 回頭騰出空來,我再讓大夫抓藥給你好好調理。”
“不用你們出銀子。”楚雲梨掏出了先前陳桃花給的銅板:“我自己有。”
洪母一臉驚奇:“你哪來的錢?”
“我妹妹給的。”楚雲梨拿起了藥:“娘,一直躺在這裡也不是法子,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今兒趕集,這會兒天色還早, 街上已經有許多人。一家子躺在路上確實是一件稀奇事,眾人路過醫館時,都會往這邊瞅上一眼。
確實挺丟人的。
洪父沒離開,就是想和小白再談一談。
“你快去把小白請過來。”
楚雲梨提醒:“他不是小白,彆再這麼喊了。”
洪華蘭胸口起伏:“他是我男人!”
聞言,洪華奇忍不住諷刺道:“他是富家公子,落難了才被你撿了回來,如今他回家了,難道你還想跟著他一起去做富家夫人?你倒是想得美,可惜,他對咱們家隻有恨,這大白天的,還是彆做夢了。”
洪華蘭:“……”
“你到底哪頭的?”
喝完這一句,她累得氣喘籲籲,胸口起伏得厲害,乾脆閉上了眼睛。
周大福還沒有去找馬車,看到一家人吵得不可開交,他也隱隱有些煩躁。
一家子病成這樣,不想著趕緊去城裡治病,反而還在這裡磨磨蹭蹭,這麼多人看著呢,也不嫌丟人。他不耐煩地問:“你們是要回家,還是要去城裡,趕緊拿個主意,我家裡還有事呢,幫不了你們多久。”
“回家。”洪華奇看到幾個孩子氣息越來越微弱,一會兒太陽出來,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常人都經不起這麼曬,更何況是病人。
先找個地方落腳,趕緊討到解藥喂給他們才是正事。
“爹,我帶著一家人先回去,你在這裡好好跟小白談談。”
周大福見狀,立刻找了馬車來拉人。
楚雲梨沒有留下,理由都是現成的,她得回去照顧洪家人。
洪家一片狼藉,一行人回家了也還是個合適的地方歇著,要知道,連豬圈都是燒沒了的。周家地方不夠寬敞,這麼多的人,周大福也不可能把他們全都帶回去,而車夫又趕著回鎮上拉人,最後,一家人先在院子裡的地上安頓。楚雲梨說是回來照顧,其實就是在邊上蹲著,最多就是打點水給他們喝。
周大福正準備離開,大娃已經隻有出的氣沒有進氣,麵上泛著死氣。洪家母子焦急無比,周大福跑去找了村裡會招魂的道士幫忙。
楚雲梨皺了皺眉,上前想要細看,洪母嗬斥:“站遠一點,彆擋道。”
行吧。
楚雲梨退開了,眼看要鬨出人命,村裡得到消息的人都趕過來幫忙,陳桃花也在其中。
“不就是鬨肚子麼,怎麼這般嚴重?”
這句話不隻是陳桃花一個人問。
沒有人回答。
村裡有今天才從醫館回來的人,道:“我聽大夫說,很像是痢疾。”
村裡但凡有個紅白喜事,各家都會前來幫忙,眾人聽到這話,紛紛往後退了一步。
各家都不富裕,治不起病。再說了,誰家都有幾個孩子,這要是將病染了回去,那可不是玩笑。哪怕背負上不肯幫助鄰裡的名聲,也不能冒這麼大的風險。
前後不過幾息,院子裡的人散去了大半,隻剩下了周家人,還有大娃的舅舅。
大娃舅母本來是帶著孩子的,聽到可能是痢疾後,立刻推說要回去翻曬麥子,拽著倆孩子跑得飛快。
大娃都沒有睜眼,在睡夢中就沒了氣息,洪母緊緊握著他的手無聲哭著,身子顫抖不止。好半晌,才回頭看向楚雲梨:“過來幫忙。”
人都死了才叫楚雲梨過去,已經遲了。
這幾個孩子脾氣挺惡劣,都不止一次捉弄過陳桂花,兩者之間的感情比陌生人還不如。
大娃的死讓洪家人徹底沒了僥幸的想法,拉肚子嚴重了真的會死人!
洪母讓哥哥去鎮上買副棺材。
周大福臨走之前,道:“我讓妹夫趕緊回來。”
“彆!”回來有什麼用?如果沒有拿到解藥,一家子抱著等死麼?
周大福滿臉不解,洪母遲疑了下,道:“讓他快點把手頭的事情辦完趕回。”
“什麼事比大娃的死還要緊?”周大福皺了皺眉:“大娃可是長孫,他這個年紀,算是橫死,得找個道士好好做法事。”身為當家人,不說回來主事,至少得出麵吧。尤其村裡前來幫忙的這零星兩三個人顯得尤為難得,得對他們道聲謝啊。
看見孫子沒了,洪母心裡難受之餘,也怕這種噩耗會接一連三。比起死去的孫子,還是趕緊讓一家子解毒最要緊。
周大福跑了一趟鎮上,他以為妹夫還在醫館門口,結果撲了個空。一問之下,得知妹夫已經去了鎮上最大的客棧門口,似乎想要見裡麵的人,但裡麵的人卻避而不見,就這麼耽擱了一天。
“妹夫,快回家,家裡出事了。”
洪父心裡一咯噔:“出什麼事了?”
“大娃不行了,已經在辦後事,有傳言說你們家得的是痢疾,幫忙的人害怕,都回家了。你趕緊回去瞧瞧。”周大福轉身就去找了馬車,打算將人扶上去。
洪父卻不願意,他執著的瞪著客棧大門:“公子,我們家知道錯了,你饒過我們這一回吧!我給你磕頭了……”
說著,真就拖著虛弱的身子準備跪。
可惜他身子太弱,隻能趴在地上,還沒怎麼磕呢,裡麵有個隨從出來,板著臉道:“我家公子從來就沒有到過這小鎮上,也不認識你們,何來得罪一說?你們家人自己吃壞了東西鬨肚子,跟我家公子有何關係?再在這門口胡說八道,公子可以去衙門告你汙蔑,不想坐牢的話,趕緊滾!”
洪父被嚇著了。
要是不死,興許還有一場牢獄之災。
他連連磕頭,客棧的東家出來勸說:“你還是回吧,這位公子我以前都沒見過,真把人惹惱了,一家子都要倒黴。”
周大福見勢不對,哪怕妹夫不願意回家,也讓車夫幫忙將他抬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洪父心如死灰。
他剛進門,兩個孩子剛好陷入了昏迷之中。洪母悲痛至極,忍不住嚎啕大哭。
整個院子裡一片低迷,楚雲梨已經在幫著村裡的婦人切菜,買菜的銀子是周大福給的。
陳桃花一直在她身邊幫忙,看到那邊情形,道:“怎麼是孩子先出事?”
她壓低聲音:“我可聽說,洪家的地來得不正當,興許老天真的有眼。”
此事陳桂花沒聽說過,楚雲梨一臉驚奇:“怎麼個不正當法?”
多年以前,有外地的小商戶關了鋪子到此落戶,買了十多畝地,那夫妻倆沒有孩子,據說是男人身子太弱。因為剛好住在洪家隔壁,兩家來往比較多,後來就過繼了洪家的一個孩子。
正是洪華奇的堂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