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世麵的人, 突然拿到了自己認知以外的東西,肯定都會心生好奇。洪母心裡明白, 兒媳這話是真的, 小白真的想連兒媳一起殺!
關於自家男人去討藥,結果在門口等了一天都沒見著人,而陳桂花一出麵就拿到解藥之事。一開始洪母心頭也有些不平, 此刻她卻完全沒了那股酸意, 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如果陳桂花都沒有讓小白另眼相待,洪家人怎麼辦?誰還能救他們?
“但凡你去,都沒有空手回來的。”洪母催促:“去吧。”
楚雲梨懶得爭辯,跟著出了門。
洪華奇跑得飛快, 而楚雲梨出了院子不久後就有村裡的人聽到消息趕了牛車打算送他們一程。
牛車出了村子, 很快攆上了洪華奇, 一路還算順利的到了福來客棧。
看見楚雲梨出現,都不用她開口,夥計就跑去報信了。
張明秋從二樓的窗戶看到底下的夫妻二人, 揚眉冷笑:“不見!”
隨從剛要回話,他想到什麼, 又道:“我親自去瞧瞧。”
張明秋沒有請他們上樓,隻坐在大堂中的椅子上,麵對夫妻二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高高在上, 他坐著,隻讓二人站著。
楚雲梨倒是無所謂。洪華奇就比較艱難, 他本來就中了毒,還沒有痊愈,又折騰了這麼久, 渾身都挺乏力,根本就站不穩。
“小白,你放過我們吧,我給你跪下了。”
洪華奇說跪下純粹是張口就來,倒不是他天生奴性,而是實在站不住了。
“不用跪。”
張明秋麵色淡淡:“有事說事。”
一副他不知道洪家發生了何事的模樣。
有求於人,洪華奇不敢質問,乖乖巧巧將事情又說了一遍:“二娃他吃了點心之後立刻就吐血了,吐的血都是黑的,我們一家人都覺得像是中毒,不知道公子的點心是從哪裡買來的,有沒有解藥……”
“中毒?”張明秋一臉驚詫:“那點心可不止一個人吃了,他們吃了都沒事,怎麼二娃就出事了?”他目光落在楚雲梨身上:“有沒有往裡添不該添的東西?”
楚雲梨搖頭。
哪怕小白的眼神中就差明擺著說是妻子拿到點心後動了手腳,洪華奇卻一點都沒有懷疑自己妻子,陳桂花要真想毒死一家人,過去的幾年裡機會多的是,不用等到現在。
再說了,陳桂花自小在村子裡長大,殺雞的膽子是有,讓她殺人……實在太高估她了。
張明秋看見夫妻二人的模樣,也猜到了洪華奇的想法,倒也不失望,沉吟了下:“你說吐黑血,那應該是中毒。我這裡沒有解藥,但我這裡有一顆可解百毒的丹藥!”
一聽有戲,洪華奇眼睛都亮了,再次道歉:“以前的事是我們對不起您,還請您高抬貴手,彆跟我們這些小人物一般計較,救救我兒子。”
“解毒丹嘛,就是拿來救人的。我暫時用不上,給你們也不是不行。”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隻是可解百毒的丹藥價錢不便宜,在城裡也是有價無市。不光是要銀子,還得有關係才能拿到。”
洪華奇聽出他要提條件:“不讓您白給,您想要什麼,我都會儘力滿足,隻是。洪家不富裕,大概出不了多少銀子。”
十幾畝地在村裡人看來是很大一筆家產,但在城裡人眼中,什麼都不是。洪華奇有自知之明,才表明自己囊中羞澀。
張明秋眼神在二人身上細細打量,看得洪華奇不自在的低下頭去,才道:“你們就是傾家蕩產也買不起一顆解毒丹,這分明就是耍無賴。不過呢,給你也行,隻我有一個條件。”
洪華奇早就聽出來了他的話中之意,耐心等著下文。
張明秋的目光落在楚雲梨身上:“曾經我和桂花一起吃苦,有幾分患難之情,我不忍心讓她繼續留在你身邊受罪。這樣吧,你讓她跟我走,我就把解毒丹給你。”
一瞬間,洪華奇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陳桂花長相是不錯,但卻算不得絕美,村裡跟她長的差不多的女子一抓一大把。張明秋這樣的身份,想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他眼睛瞎了嗎?
洪華奇抬眼看他,確定自己沒聽錯,咽了咽口水:“這……”
“兒子是親生的,妻子嘛,有銀子還可以再娶。”張明秋似笑非笑:“這還要考慮?”
洪華奇低下頭:“好!”
張明秋哈哈大笑:“桂花,跟我走吧!”
楚雲梨滿心不以為然,張明秋根本就不會允許對他知根知底的人活在這世上,更不可能將人帶回府裡。
恰在此時,張明秋拿出一個瓷瓶:“這裡麵是解藥。桂花跟你回去收拾行李,稍後就搬到鎮上來。等我這邊事情辦完,到時一起回城。”
洪華奇去拿瓷瓶的時候有些顫抖,即將碰著瓶子時,他手頓了頓。卻也隻是一瞬,他一把抓住了瓶子,抬步就走。
楚雲梨跟在他身後。
兩人來時是坐了村裡人的牛車,耽擱這麼一會兒,牛車已經離開,如果想要儘快回村裡,就得去租車。
去鎮子口的路上,洪華奇手中緊緊捏著瓷瓶,咬牙道:“你什麼時候跟他勾搭上的?以前華蘭說你水性楊花,我一直都不信。現在看來,倒是我看走了眼。”
“我跟他之間有沒有關係,你心裡最清楚。”楚雲梨麵色淡淡:“就我拿回家的點心,出客棧的時候他還提醒了一句……”
洪華奇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瞬間勃然大怒:“你果然知道那點心有毒,這般惡毒的婦人,我當初是瞎了眼才會娶你過門。”
“他說的是,洪家一家子都不配為人,如果被你們看見點心,肯定沒有我的份了。”楚雲梨一字一句地道:“他分明是想讓我在回去的路上一個人將點心吃完。他想殺我!”
洪華奇冷哼:“那他為何要你?”
“很簡單啊,就想看你做選擇嘛。”楚雲梨側頭看他:“他不會允許欺負過他的人活在世上,連我這個旁觀者都不放過。不管我是留在洪家,還是被你送出去,到時都是一個死。”
這話將洪華奇給嚇著了,他往後退一步:“不可能。”
楚雲梨認真道:“你爹的想法是對的,趕緊帶著一家人逃了,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這一瞬間,洪華奇忽然覺得麵前麵前的女子很是陌生,不像是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幾年的陳桂花。他仔仔細細打量半天,找不出絲毫破綻。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租馬車的地方。二娃等著這丹藥救命,洪華奇也沒跟人講價,隻一個要求,那就是要快,越快越好。
回到村裡,二娃已經奄奄一息,洪華奇也不確定自己拿回來的藥有沒有用,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將那藥丸塞到了二娃的口中。
二娃吃了藥,麵色紅潤了些,但呼吸同樣微弱,也不知道是有好轉還是沒有。洪華奇不放心,又找了個大夫前來查看。
大夫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他生機微弱,興許熬不了多久就得準備後事。
此話一出,院子裡的氣氛很是低迷,洪家的三個孩子一死一病……洪母咬牙切齒:“小白真是太狠了。”
洪華蘭沒什麼力氣,聽到這話都沒睜眼。
楚雲梨出聲:“當初你們打人的時候要是省點力氣,也不會變成這樣。”
聞言,母子三人都沒出聲。
洪家人的脾氣本就暴躁,哪怕重來一次,他們也還是會這樣對待小白。小白是上門女婿,長得又好,人又年輕。如果不把他壓服了,要是有了外心怎麼辦?
越想越憋屈,洪華奇罵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趕緊收拾東西滾吧!”
“我有什麼好收拾的?”楚雲梨滿臉的嘲諷:“我說你們家現在已經被燒得精光,就算是沒燒之前,我有什麼?嫁給你幾年,你們家總共給我做了兩套衣裳,沒有給過一個子兒,說難聽點,對長工都不能這樣粗糙。”
她站起身:“我走了。”
洪華蘭霍然睜眼:“你要去哪?”見人不回答,自顧自往外走,她又看向哥哥:“你為何要那樣罵她?難道她真的和小白不清不楚?”
洪華奇沒好氣道:“她說沒有,但是小白給我解藥的條件就是拿她來換。”
洪華蘭眼睛都氣紅了:“陳桂花,我早看出來你不老實,沒想到你真的敢。我殺了你!”
說著,撿起手邊的一塊磨石就扔了過來。
楚雲梨聽到身後動靜,側身避開,抱起石頭砸了回去:“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勾引他了?”
兔子急了還咬人,乖順如陳桂花,最厭惡的就是有人說她不守婦道。因為……她還小的時候,蘆花出生不久,由於一年生了四個女兒,陳母的日子很不好過,不說婆婆每天指桑罵槐,就連陳父都心灰意冷。他跑去隔壁村找了一個寡婦,兩人不清不楚,甚至都不避著人,來往了近兩年。
那段時間,陳母不敢說自家男人,乾脆拿幾個女兒發脾氣。其他的孩子都小,也就陳桂花懂點事。那時候陳母罵得最多的就是不守婦道不要臉。小小的陳桂花不想做母親討厭的人,此次幾乎是烙印在靈魂上。
洪華蘭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滿臉的震驚,直到腿上疼痛傳來,她才反應過來,急忙收回了腿,大罵道:“給你臉了,竟敢打我?”
楚雲梨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走。
洪家人倒是想追呢,可個個軟手軟腳,根本就走不動,隻能看著她走遠。
稍晚一些的時候,洪父從外麵回來,他已經賣掉了家裡的地,拿到了七十多兩銀子。
放在村裡,這可不是一筆小數。洪父讓大夫給二娃配了一些藥,連夜找了兩架馬車離開了村裡。
*
楚雲梨出了洪家的門,也沒往鎮上去,先去找了桃花。
楊大鐵不在,兩個孩子在院子裡哇哇大哭。桃花在廚房裡忙活,看到她來,很是歡喜:“怎麼得空過來?”
洪家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應該不會放姐姐出來才對。
楚雲梨笑了笑:“他們趕我出門,以後我都回不去了。”
桃花訝然:“那你以後怎麼辦?”
洪家人對陳桂花絕對稱不上好,可以說是苛待。饒是如此,桂花也從來沒想過要離開,桃花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被夫家拋棄,對姐妹倆來說簡直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們家如今活兒多的很,一家子身子又弱,我要是留下,不累死都不算完。”楚雲梨揉了揉額頭:“我這有些銀子,可以買院子安家。”
桃花知道小白給了姐姐一些銀子,但卻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此刻神秘兮兮湊了過來:“夠你在村裡買個小院安頓麼?我聽說那邊的周家不回來了,他們那個院子雖然破點,但也比新買一塊地修房子要省得多。說起來離我這兒也沒多遠,日後咱們姐妹還能互相扶持。”
村裡的寡婦就沒有名聲好的,陳桂花不想留在洪家,離開他們後她也不想願意在村裡,想要徹底擺脫娘家和洪家,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如果能在走之前安頓好幾個妹妹,她就更安心了。
這麼點心願,楚雲梨當然要滿足。
“我不想被人議論。”
桃花沉默。
被夫家拋棄的女子,想要不被人說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怕姐姐想不開,勸道:“不管彆人怎麼說,過好自己的日子要緊。姐姐,等這一陣風聲過去,你再找個合適的人嫁過去,也就沒人說閒話了。”
“我不想嫁人。”楚雲梨認真道:“女子嫁人之後,就得聽夫家的吩咐,不想乾活也得乾,想歇著不能歇,吃東西不能隨心所欲。哪怕天上下刀子,隻要讓他們讓出門,那就必須出門。我不願意再過這種日子了。”
陳桂花確實是這麼想的。
桃花有些急:“你才二十,要是不改嫁,以後怎麼辦?沒有孩子給你養老送終啊!”
“我身子受寒了,生不出孩子。苦藥湯子價錢不便宜,讓我花銀子吃苦受罪,我不乾。”楚雲梨不是這麼想,但這些事在陳桂花心裡壓了許久,她真的沒想過花許多銀子去買藥來治自己的病。再有,她自己過得這樣淒慘,真生出個孩子來,不過是重複她淒慘的命運,還不如不生。
聞言,桃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勸,孩子對於身體康健的人來說,想有隨時都能有。可對於某些人來說,那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事。
“先在我家住著。”桃花怕她出去想不開:“上一次鬨了之後,我帶著孩子單獨住,今晚咱們姐妹一起睡。”
楚雲梨不置可否。
她暫時還不能離開村裡,如果桃花這邊不好住,她就先買一個院子過渡,回頭等事情處理完了再搬去城裡。
“妹夫呢?”
一提起這人,桃花臉色就難看起來:“不要提他,天天跟那個梅寡婦混……”說到這裡,她壓低聲音:“那女人私底下不止和一個男人來往,亂得很。一開始我不知道,後來知道了,我就不讓他碰我了。那個混賬,是真不怕生病。如果真的倒黴得了那種病,死了都還要被人罵,不知他是怎麼想的。梅寡婦不是什麼絕色美人,說難聽點,就是個暗娼!”
楚雲梨上一次聽說了此事之後,有意打聽了一下這位梅寡婦,然後才發現,這女人在村裡的口碑很差。幾乎所有的婦人提起她都沒有好的語氣。
“不說那些倒黴的事了,咱們先做飯吃。”桃花拉了她到廚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