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會兒我假裝去地裡乾活,然後繞路去鎮上一趟,問一問那幾個大夫。”
李東南很擔心妻子,並不打算阻止母親,隻是覺得有些不妥:“雪兒不去,大夫怎麼知道你問的是誰?”
“把藥拿上。”一開始的那副藥是錢立雪熬的,後來就是母子倆幫忙。
錢立雪懶慣了的,這麼熱的天,守著廚房煙熏火燎的,壓根不是人乾的事,於是,她的藥都放在廚房。
李母藏起剩下的一副,拿著背簍上山。
她從村子後麵蔣家就在院子旁邊繞到村頭,準備一趟鎮上。沒多久,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追了過來。她下意識回頭,看到是兒子,頓時皺眉:“地裡那麼多活兒呢,你還要順便給你爹帶飯去。跟來做甚?”
“我不放心雪兒。”李東南給父親準備的飯拿到村尾時,剛好看到旁邊地裡乾活的村裡人,就托他們帶去了。
熱天趕路,簡直是酷刑。不過,比起在地裡乾活還是輕鬆許多。
到了鎮上,李母也沒忘了去屠戶家中,最近家裡特彆忙,也沒好好做飯,可地裡的活太累了,人都有點虛,得吃點好的補一補。
這個時辰不一定有肉,可要是再耽擱一會兒,肯定就沒有了。李母運氣不錯,到的時候還有不少肉。
“有豬肚麼?”
屠戶皺了皺眉:“我給人留了,你買其他的吧。”
“就給我嘛。”李母一咬牙,“我加你十文錢!”
當下的人都說吃什麼補什麼,有人說女子成親後許久沒有好消息的話,吃豬肚有用。其實大夫不這麼認為,這就跟求神拜佛似的,還是有不少人相信。
屠戶取了豬肚,李家雖然不至於餓肚子,可也沒有太多的銀子。買下了這個,李母幾乎沒有錢買肉,想了想,花了幾文錢將那一堆骨頭收了。
屠戶的手藝很好,骨頭上幾乎沒有肉,也就是聞一點兒肉味。關鍵是這玩意廢柴火,很多人都不喜歡。
李東南看見母親這樣,心裡又酸又澀,說到底,母親就是個刀子嘴。嘴上經常教訓雪兒,心裡還是疼她的。
光是骨頭不好吃,李母都沒舍得買豆腐,想著放點菜進去煮一煮也是一樣的。母子倆直奔醫館,想著快去快回。
正值秋收,家家都忙,如非必要,都不會有人來鎮上。就算身上有些小症候,大部分人也是拖著等秋收完了再說。
因此,街上沒有多少人,醫館中的人更少,大夫在那兒打瞌睡呢,甚至都沒有藥童。
想也知道藥童肯定是去收糧食了,大夫聽到有人進來,醒來後打了個嗬欠,眼神在二人身上一掃,問:“誰要看診?出診的話,得十文錢,先給錢再出門,這種天太熱了,容易中暑氣。”
這就是把醜話放在前頭了,省得為了這點錢扯皮。
“不是出診。”李母將藥放在大夫麵前:“以前我抓了這個藥,當時沒喝完,後來也忘了是治什麼的,麻煩大夫幫忙看看。”
大夫要是很忙的話,肯定不乾這種事,但這會兒閒著也是閒著,順手就打開了。摸了幾樣聞了聞,上下打量李母:“你這個藥也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樣子……你家裡孩子很多?”也不像啊,生多了孩子的婦人體態不長這樣。
“是不是彆人的藥?”大夫見母子二人不答,繼續道:“藥可不能亂吃,生病了該來治還是要治的,鎮上幾間醫館又不收診費,把個脈而已,費不了多少事。”
李母沒回答,是不知道怎麼答,皺眉問:“什麼叫家裡孩子很多?”
“這是婦人用於避子的藥。”大夫感慨:“其實挺好的,孩子嘛,生太多了顧不過來。你們彆想著用偏方,那些容易傷身子。最好還是來抓點兒藥,一個月喝上一副,也不費事。”
這一次不止李母,就是年輕的李東南都聽明白了。
這是避子藥!
大夫說一個月喝一副就行,錢立雪一下子抓了三副,接連六天喝掉了兩副。這是有多怕懷上孩子?
李母氣得手都抖了:“大夫,我兒媳婦喝的藥,你確定沒有看錯?她上個月才進門的!”
大夫驚訝,又看了看藥,伸手一推:“我管你是誰喝的,你不信我的話,再找彆的大夫看就是。”
李東南恍恍惚惚上前包藥,手都是抖的,半天都綁不好。母子倆不想冤枉了錢立雪,又跑了兩間醫館,都是同樣的說辭。
回去的路上,母子倆跌跌撞撞。在李東南又一次摔到路旁的田裡後,李母上前抓起兒子,怒從心頭起,狠狠一跺腳:“我就知道那丫頭沒想老實過日子,你瞧她那模樣,天天穿得跟妖精似的,哪裡像是過日子的人?東南,我跟你爹辛苦這麼多年,眼瞅著就能享兒孫福了,你要是找這麼一位,非要跟她過日子。那我跟你爹……怕是要被累死!也不知道死的那天能不能看到孫子……錢立雪太可恨,不想生孩子卻還騙我們。你爹都說今年的糧食打回來賣掉後就買一點好的料子存著給孩子做新衣……東南,你如何對得起我們?”
李東南整個人都是木的,沉默了一路,眼看前麵就是村子了,他低聲道:“娘,我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人,如果她真的不生孩子,那……就好聚好散吧。”
如果錢立雪是不能生,他可以諒解,夫妻倆可以商量著過繼一個孩子,李家的錢家的都可以。哪怕爹娘不願意,他也會努力說服。
可她能生偏偏不願意生,分明就是不想和他過。人在這裡,心已經飛走了。
對於孫子,李母特彆想抱,卻並沒有那麼著急,三五年還是等得起的。但她怕傻兒子被錢立雪給拿捏住。如果錢立雪不肯生孩子,兩人又非要在一起,拖來拖去,兒子年紀大了就生不了了。
聽到兒子這話,她狠狠鬆了一口氣。
母子倆回到家,院子門虛掩著,家裡沒人。
李東南左右尋了一圈,從一個小孩子那裡得知錢立雪又回了娘家。
錢立雪拿著藥回來之後,雖然也回娘家,但卻沒有回去住,李家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畢竟,真攔著不讓回娘家,也顯得太不近人情。
李東南便想去錢家看看,想著空手不好,他想把買來的骨頭帶上。
李母險些被這個不省心的兒子給氣死:“錢立雪都喝了避子藥了,你還怕錢家人生氣?老娘才生氣呢,這事他們必須給我一個解釋!我今天哪裡也不去,就在家裡等著。他們要是不來,那我就把錢立雪給休了,休之前,再好好算一算賬!”
李家當初可是給了十三兩銀子的聘禮,後來錢家確實置辦了相等的嫁妝,可那些鍋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放在兒子的房裡,夫妻倆沾都沒沾上,壓箱底的銀子更是沒見。之前她當錢立雪是兒媳,想著都是一家人,那些東西和銀子兒媳收著就和他們收著一樣。
呸!
根本就不願意!
錢立雪這是拿他們李家人當傻子糊弄呢。
李東南心裡明白,母親這是讓自己去錢家傳話,以前的事都是大事化了,這一次的事情,母親不打算息事寧人,是非要往大了鬨的。
錢家同樣沒有人。
院子裡堆著一大堆沒打的麥穗,門同樣是虛掩著的。李東南正想著去找人呢,就看見姐妹倆一起從外麵進來。
錢立妮就在前頭,身姿筆直,一身粉色紗裙衣袂飄飄,寬袖窄腰,看著就像是個城裡的大家閨秀。而她的身邊,錢立雪同樣一身粉,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容。
單看錢立雪的紗裙,其實很不錯,可兩人的衣衫擺在一起,很明顯錢立妮的料子要好得多,柔順亮澤,就連裙角都沒亂。相比之下,錢立雪那一身咋咋呼呼,到處亂糟糟的。
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以前錢立雪有沒有把這個姐姐放在眼裡,動輒嘲諷,如今卻像個小跟班似的賴在人家身後。
錢立雪看見李東南,愣了一下:“東南哥,你不是去地裡了嗎?怎麼過來了?”
李東南揚了揚手裡的藥。
錢立雪不疑有他,隨口道:“大夫說這是下個月的。這月剛開始,要喝兩副,下個月隻喝一副。”
李東南麵色複雜:“你怎麼不多買一點?”
錢立雪覺得他有點不對勁,沒多想,以為是他乾活累了回來還要幫自己熬藥,所以才不高興。笑著道:“藥這種東西,放久了會失了藥效。醫館中那麼多,沒必要買太多。”
“是沒必要買太多,還是你覺得這副藥喝完就足夠了?”李東南滿臉嘲諷:“雪兒,你從來就沒有真正戀慕過我,一直想的都是離開,是不是?”
心思被說中,錢立雪有些心虛,又看李東南一臉失落又憤怒,頓時福至心靈:“你知道藥效了?”
李東南反問:“我不該知道麼?雪兒,你太讓我失望了,如果你不想生孩子,也沒人逼你。可你拿這件事情來騙我就算了,居然騙我爹娘,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期待這個孩子?他們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忍心?娘為了讓你吃上豬肚,連肉都舍得買……”
“少說為了我好的話!”錢立雪滿臉煩躁:“吃什麼豬肚,那玩意兒再貴,與我有何關係?豬肚那麼臭,聞著都想嘔,誰說我要吃豬肚了?口口聲聲為了我,歸根結底是想讓我儘快生孩子!你娘那個豬肚是為了你兒子,少亂扯!”
她一番話連珠炮似的,將李東南吼得不知該如何作答。半晌,他才低低道:“大姐,這藥是娘讓拿過來的,她的意思是,雪兒不想生孩子,就是沒想與我好好過日子,這件事情,我們夫妻倆說了不算,得長輩坐下來好好商量。一會兒家裡忙完了,讓嶽父嶽母……伯父伯母他們去我家一趟吧。”
語罷,轉身就走。
錢立雪追了一步,立刻頓住。
李家不想要她,正好啊!
她抬步就走:“大姐,我去地裡叫爹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