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年似笑非笑問道:“殿下想做第四個嗎?”
陸延雖然不知道商君年為什麼忽然動怒,但此刻他的小命攥在對方手裡,自然是先低頭認錯,他腳步後退,不著痕跡避開刀刃:“大美人,本王哪裡惹了你生氣,你總要說個緣故才是,否則本王就算死了也是個枉死鬼。”
該死,剛才把鶴公公派去盯著姑胥王府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商君年見他仍舊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不禁怒火中燒,手腕忽然一翻,刀刃倏地紮進了陸延心口——
恰好劃破衣料,刀尖堪堪貼著皮膚停住,但還是把陸延嚇了一跳。
商君年危險眯眼,一字一句沉聲問道:“殿下不是說
真心待我嗎,為什麼還要去質子府將他們三個帶回來?莫不是真想讓我挖了你的心,看看是紅是黑?!”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
陸延心想自己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商君年醋勁這麼大呢,他垂眸瞥了眼抵在自己胸口的刀刃,下意識隱去了血蟾丸的事,不想讓對方知道,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君年,此事與本王無關,乃是帝君的命令,我心裡隻有你一個人,你可千萬彆冤枉了我。”
刀尖深陷了幾分,帶來幾分微不可察的刺痛感。
商君年步步逼近,怒極反而冷笑了一聲:“你莫不是當我傻,帝君無緣無故為什麼要你帶三質子入府?”
陸延吞吞吐吐:“這……”
商君年料定了他在撒謊,一把攥住陸延的衣領,語氣冰冷道:“我賤命一條,不值什麼,今日挖了殿下的心,雖死了也不算虧,殿下說是不是?”
陸延情急之下道:“帝君讓本王將他們手中的劍宗心法套出來!”
此言一出,空氣陡然陷入了靜默。
陸延迎著商君年手中的刀刃,狀似為難的道:“父皇說,讓我將他們三人接入府中,套出他們皇室秘而不傳的劍宗心法,我也是奉命行事。”
商君年的神情驚疑不定:“劍宗心法?”
陸延點點頭:“不瞞你說,仙靈如今早已是外強中乾,明月渡一戰耗費了太多元氣,就連劍宗也養不出幾個了。父皇命令各國獻上質子,並非是為了逞什麼威風,而是想用此舉暫時拖延其餘諸國造反,好獲得一絲喘息之機。”
“仙靈的劍宗心法早年因故失傳,隻剩了半本殘篇,且隻能由皇室子弟修煉,不便傳於外人。諸國之中,唯有天水、東酈、巫雲的實力能勉強入眼,所以父皇讓我將他們的劍宗心法套出,如此一來,仙靈也可多培養幾名劍宗,將來禦敵之時也有一戰之力。”
陸延並非完全撒謊,他入宮求藥的時候,這就是佘公公帶來的原話,直到現在他還能想起對方蒼老灰敗的神情:
“殿下可知,如今仙靈之中,劍宗滿打滿算不超過四位,一是賀劍霜,二是老奴,三是鶴師弟,四便是陛下了。”
“奴才老了,鶴師弟也老了,我們都是靠著自閹的法子才摸到了劍宗的門檻,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年輕時驍勇善戰,力壓三國,如今亦是老了。”
“賀劍霜年輕,尚有一拚之力,可偌大的疆土和山河僅靠一名臣子的肩膀是扛不起來的,再過不久,初春時節萬國朝拜,倘若他們發現仙靈實力虧損至此,必然會起兵造反,屆時家國難存,必然又是烽火連天之景。”
“朝臣總說您少不經事,扛不起這仙靈的巍巍山河,烈烈西風,殊不知陛下最疼的就是您,他多希望您能扛起祖宗基業,不要被人欺負了去。”
帝君遲遲未立太子,就是擔心他駕崩之後,新帝將陸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若立陸延為太子,隻怕朝臣會怨聲連天。
隻要陸延套出其餘幾國的劍宗心法,便算大功一件,屆時帝君也能
順理成章封他的儲君之位。
陸延從來沒想過當皇帝,一如他從來不知道帝君為他萬般謀算,仙靈虧虛如斯。
商君年略一思索,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手腕一翻,直接將刀刃隱去了,眉頭緊皺:“你想套出他們的劍宗心法,隻怕絕無可能。”
劍宗心法乃各國不密之傳,一旦泄露,劍招被破,日後在戰場上哪兒還有性命可言。但凡柳闕丹他們還有一點身為儲君的責任感,就絕不會把劍宗心法吐露出來。
陸延見他說得篤定,不死心問道:“真的絕無可能?”
商君年冷冷勾唇:“隻怕你讓他們當男寵的機會更大些。”
得,又吃醋了。
陸延隨手彈了彈自己被劃破的衣領,故意湊上前委屈道:“國相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方才冤枉本王便罷,怎麼解釋清楚緣故,連一句賠罪也無啊?”
商君年拉不下麵子道歉,轉身背對著他,低頭擦拭匕首:“隻怕帝君讓殿下接他們三個入府,正合了殿下的心意,每□□夕相處,豈不美哉?”
他話音剛落,腰間忽然一緊,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指尖一抖,連刀都拿不穩了。
陸延從身後摟住商君年,將下巴懶懶擱在了對方頸間,他偏頭笑看著商君年,眼尾微微上翹,一雙天生的風流眼:“本王想朝夕相處的人可不是他們。”
陸延的情話讓人心軟,心軟中卻也帶著煩躁不安。
畢竟陸延荒誕風流之名在外,這樣的人嘴裡說出情話,有三分為真,七分都是假的,商君年能辨權謀詭計,卻不一定能辨對方的情話是否出於真心。
商君年思及此處,不禁皺了皺眉:“鬆開。”
陸延如果真的鬆了,那才是死定了,他聞言不僅不鬆,反而黏得更緊了一些,唇瓣貼著商君年的耳畔曖昧廝磨,聲音蠱惑勾人:“國相大人也不幫我想個好法子,倘若不把劍宗招式套出來,父皇那兒可有本王的苦頭吃。”
商君年被他吻得耳朵發燙,閉了閉眼:“殿下還是死心吧,套不出來的。”
陸延原本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商君年說得如此認真,他笑了笑:“你手腕如此厲害,連地牢裡的死士嘴巴都能撬開,竟逼問不出劍招嗎?”
商君年聲音低沉:“這世間總有些東西重逾自己的性命,我問不出來,殿下自然也問不出來。”
陸延不服氣:“若本王能問出來呢?”
商君年微微勾唇:“問?隻怕殿下連話都和他們說不上一句吧。”
陸延:“……”
#我那一生要強不服輸的心#
陸延偏偏不信邪,晚上的時候,他帶著幾名奴仆浩浩蕩蕩去了止風院,美其名曰送晚膳。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就不信這三名質子真的敢不搭理他。
“諸位大駕光臨來小王府中做客,實在無甚招待,特備了一些粗陋飯食,還望不棄。”
陸延語罷拍了拍掌心,立即便有仆役上前在院中涼亭鋪擺碗筷,熱騰騰的飯菜一道接一道上桌,都是世間少見的珍饈美味,底下用爐子溫著,哪怕天冷也不至於失溫。
這還不算完,仆役布完菜肴,又在涼亭四周圍了擋風的簾子,半透不透,既不會耽誤賞雪,又能一定程度阻攔寒風,炭火爐子一升,裡麵暖烘烘的,比屋裡也不差什麼。
然而站在庭院中的三個人愣是沒有一個人搭話。
柳闕丹坐在台階上看書,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陸延一個眼神,仿佛那泛黃紙頁上的字可以填飽肚子,然而上麵的內容細看不是詩詞,也不是治國策論,而是一封封家書,隻是因為頁數太多,摞在一起,便像是書了。
公孫無憂倒是被桌上的佳肴勾得饑腸轆轆,但他隻是略有些窘迫的悄悄捂緊肚子,抿唇一聲不吭,當年從天水穿來的錦靴已經從邊緣破了個小口,也不知是布料太舊了,還是他長個子了。
趙玉嶂是唯一有情緒起伏的,他用一種惡狠狠的、悲憤的、像被人戴了綠帽般的眼神瞪著陸延,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