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的性子一向喜怒無常,誰也捉摸不透他的脾氣,如今在眾目睽睽下折斷黃士安的手臂,也不知是在向皇帝示威還是挑釁,縱觀古今,敢如他一般狂妄的臣子一個巴掌都能數出來,而且無一例外都是謀反之輩。
眾人噤若寒蟬,都在等著陸延的反應,就連黃士安的哀嚎聲也漸漸低了下去,痛得幾度昏厥。
陸延敏銳察覺到了霍琅的心情不太好。
為什麼呢?
肯定不是因為黃士安,區區一個諫議大夫,根本入不了霍琅的眼,難道是因為自己?
陸延思及此處,微微傾身看向堂下,眼前珠簾晃動,折射出一片瀲灩的光,他此刻就像古時候為博美人一笑的周幽王之流,如今為了博這攝政王一笑,連家國律法都不顧了:
“不如此人便交由攝政王處置如何?”
順毛捋,總是沒錯的。
霍琅淡淡挑眉:“死也可以?”
陸延眼中笑意漸深,聲音溫和,卻讓有些朝臣心都涼了半截:
“他汙蔑朕的愛卿,自然該死。”
這副作態稍稍安撫到了霍琅即將爆發的怒火,他聞言直接將爛泥般的黃士安丟在一旁,態度輕描淡寫,卻莫名令人膽寒:“那便絞去舌根,使快馬拖其繞皇城三十圈,陛下以為如何?”
絞去舌根便罷,倘若把人扔在地上,用快馬拖行皇城三十圈,隻怕到最後肉都被生生磨光了,能不能剩個骨頭架子都難說。
陸延頷首,卻隻說了一個字:“準。”
這場早朝以一種近乎血腥的方式收尾,眾人都有些捉摸不透皇帝的態度,連帶著對霍琅的跋扈也有了全新的認知,如今衛家已經上了折子請求返回封地,隻怕將來的朝堂是攝政王一人的天下了。
“攝政王今日好生威風,怎麼,誰惹了你生氣?”
神康殿內,陸延屏退左右,親自給霍琅斟了一杯茶遞過去,霧氣嫋嫋升起,卻也擋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再硬的心腸也得軟了半分。
霍琅偏無動於衷,他麵無表情盯著陸延,喜怒難辨:“本王就不能是因為那個禦史大夫生氣嗎?”
“黃士安?”
陸延笑了一下,然後將茶盞擱在一旁:“難道不是昨日的那名刺客嗎?”
他這句話一出,空氣陡然陷入了寂靜,連帶著氣氛也微妙起來。
陸延掀起衣袍在榻邊落座,端起茶盞輕嗅了一下茶香,霍琅不算是一個多麼乖覺的人,昨夜肯定去盤查了刺客的底細,認出那人便是衛鴻。
衛鴻會對霍琅說什麼呢?
多半也不是什麼好話。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
衛家赤膽忠心,皇帝都能暗中下手鏟除了他們,霍琅又豈會有什麼好下場,隻怕等有朝一日兵權在手,他也逃不過一個被皇帝抄家滅門的結果。
陸延隻靠猜,就把衛鴻昨夜在牢中對霍琅說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也恰好戳中霍
琅心中的痛處。
霍琅聞言走到陸延麵前,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這人抬頭看向自己,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擦過皮膚,算不上舒服,陰沉的語氣就像蛇一樣緩緩爬過後背,說不出的潮濕難受:
“本王今日在殿前那般無禮,你就不生氣嗎?本王豢養數千私兵,你就不擔心本王會造反嗎?有本王這柄劍懸在頭頂……”
他聲音忽而低沉,靠近陸延耳畔一字一句問道:“小皇帝,你真的能夜夜安枕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倘若霍琅與陸延換個位置,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他一定會徹夜難眠,想儘辦法要除了陸延,如此方能高枕無憂。
所以陸延呢?是否也是同他一樣的念頭?麵上看似親近隨和,實則做夢都想除了自己,衛家忠君愛國尚且被小皇帝逼得家破人亡,那自己將來又該是何等下場?
霍琅隻要這麼一想,心都涼了半截,他不怕死,但如果死在最愛的人手中,實乃錐心刺骨之痛。
他昨日一夜難眠,眼底滿是血絲,如今離得近了,光影明滅不定,多少有些陰鷙得駭人。
然而陸延隻是伸手一拉,就把霍琅摟入了懷中,他修長的指尖摩挲著對方眼下的青黑,似笑非笑道:“你便是為了這件事不高興?”
他言語間好似並不把這看做是什麼大事。
霍琅沒說話,周身氣壓愈發低了,他無聲咬牙,過了片刻才低低問道:“若有一日你收複朝中大權,本王該是如何下場?”
陸延認真描摹著他的眉眼:“高官厚祿你已有,稀世珍寶你不缺,王爺已位極人臣,孤有一日就算收複朝中大權,也是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了。”
霍琅目光晦暗:“陛下的意思是什麼都不給?”
陸延反問:“孤若說許你權勢滔天,王爺難道不覺得假嗎?”
其實霍琅已經陷入懷疑不安,陸延就算舌燦如蓮,說儘錦繡詞藻,許儘天下好處,對方恐怕也是半個字不信,半個字不聽,隻會覺得陸延果然是在騙他。
陸延忽然執了霍琅的手,緊緊貼在自己心口,笑問道:“王爺莫不是懷疑孤會過河拆橋?現如今有一法子,可解了眼下的困境,也可證明孤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