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二十四章 真定之戰(八)(1 / 2)

這原本是一場精心籌備的屠殺——說實話, 準備太過了。

在戰鬥尚未開始時,杜充是很慌張的,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牙齒咯咯作響,兩股也戰戰幾如篩糠,已經穿好鎧甲的郭永就看不過去了。

“而今雖有強敵在前,我大名府兵強馬壯, 豈無一戰之力?杜帥如此作態, 欲使聲名墜於地乎!”

杜充那張陰沉的長臉望了他一會兒, 似乎當真冷靜下來了。

“我是紹聖年的進士, 論理在河北熬過這幾年, 也該回京等一個相公的位置了, ”他說, “你一個蔭官, 憑什麼這般無禮?”

郭永就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科舉考上來的就是高貴,這一點他不否認, 可金人就在幾裡之外!你說這些,金人聽麼?

金人當然不聽, 杜充也不是在對金人講,他隻是發現自己失態被下屬看到,因此下意識敲打一番,要將軍隊的控製權牢牢握在手裡罷了。

想清楚這一點後,郭永就趕緊低頭行禮, 口稱告罪。

“下吏出言無狀,並非存心,”他說, “而今當如何,一切還要請杜帥示下。”

“謹思既得了這個字,豈會是冒失之人?”杜充說,“你去領前軍就是,若有閃失,我隻拿你軍法處置。”

杜充就這樣直直地看著郭永行禮後領命而去,直到他已經出了中軍,杜充才終於小聲開口:

“替我備兩匹好馬,不要放在大纛下,成何體統!悄悄地牽到後麵去,若是形勢不妙,再與我領來。”

剛開始接戰時,烈度並不高。

當對麵的使者按規矩過來告知一聲,對麵統帥是郭藥師時,杜充是很錯愕的。

畢竟大家原來的謀算是他杜充將宗澤和流寇們都引出來,送去真定,郭藥師和金人在路上打伏擊,將這些人一網打儘,然後大家排排坐,分果果。

現在怎麼郭藥師跑來打他了呢?

杜充一瞬間想到了真相,他的怒火一下子就蹭蹭上去了!

“燕賊果然當殺!”他罵道,“爾以我為鷸蚌!”

但郭藥師的兵馬並沒有很快就撲上來,在雙方都站好一箭之地後,他派使者過去下戰書,順便勸降,挨了一頓罵回來後,郭藥師不氣餒,又第二次派使者過去勸降,依舊是被罵回來。

到使者第三次跑過來時,杜充心裡就有些活動了。

郭藥師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也不想同自己兵戎相見,一切隻是主人的任務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家沒必要分高下決生死啊。

杜充心裡有個謀算,投降他暫時是不可能投降的,他在京城的名聲那麼響,他還等著刷好了業績,回京代替李綱,當上宰執呢!汴京城那樣富麗繁華,上元節時滿城絢爛,花千樹星如雨,何等的氣派!不到萬不得已,他做什麼非得去上京跟一群髡發的蠻子混日子?

前軍的郭永派人跑了回來,說:“杜帥,觀彼軍動向似乎有詐,咱們當速下決斷。”

杜充就冷哼一聲,“我自巍然不動,他能將我怎的?”

令官跑回去,又跑過來,“杜帥,若彼軍等待援軍,到時四麵將我軍包圍,如之奈何?”

“荒唐!”杜帥說,“難道隻他有援軍,我就沒有嗎?!”

援軍什麼的是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的是相州,但安陽城的官員們又不是金魚腦,難道他們沒記憶的嗎?

救你大名府何用?來日讓你們再派兵過來燒我們糧,殺我們百姓,掘我們黃河嗎?

相州的理由是現成的:我們在這圍觀太上皇和官家打架呢,走不開。

第一個使者就折戟了。

第二個使者去的滏陽,滏陽城門緊閉,帝姬不放使者進城,隻說宗澤去邯鄲了,她雖是帝姬,卻無軍職在身上,不能發兵。

第三個是邯鄲。信使到了邯鄲城下,還沒進大帳,隻看城外的屍山血海,看營中帶傷的兵將,再見宗澤時,求救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要是邯鄲戰事不激烈,宗澤心軟,看他言辭懇切說不準真就派兵過來了,但現在義軍主力都在邯鄲和女真人打得頭破血流,他還能開得了口嗎?

最後是真定,劉子羽領了真定兵,在路上就遇到了大名府的信使。

青年將軍握著這封文書,認真想了一會兒父親叮囑的話,說:“我領命在外,不能自決,請信使將文書送去真定,由我父定奪就是。”

“將軍何其迂也!”信使氣得大聲道,“兵貴神速,救兵如救火,豈是等得的?!”

“怎麼等不得?”劉子羽笑道,“我父子在真定幾個月都等得,杜帥幾天就等不得嗎?”

一個接一個壞消息返回杜充的大名軍時,郭藥師這邊卻完全不同。

就像郭永猜測的那樣,四麵不斷有新的兵馬過來,漸漸完成了對這支宋軍的三麵包夾。

在此期間,不同於心急火燎的郭永,杜充倒是顯得氣定神閒,他甚至還從輜重車裡尋出了一副棋盤,準備效仿一下東山謝安石,談笑間小兒輩已破賊——

對麵的郭安國都有些不淡定了,就問:“父親,杜充在河北經營數年,不是個耿直愚正的人,難道真就信了?”

“他怎麼能不信?”郭藥師笑道,“他平時自視甚高,你要他承認自己行差踏錯,踩進咱們彀中,比殺了他還要令他痛心!”

郭安國聽了就恍然,“既如此,他是鐵了心要赴國難?”

“這個麼,”郭藥師就不是很確定了,“且試一試就是。”

“傳令官!”

“是!”

這位金人將軍大喝一聲,“擊鼓!將前軍向前!”

杜充握著一枚棋子,似乎突然從夢中驚醒,在夕陽的映照下,那雲淡風輕的臉又開始輕輕抖動。

鋪天蓋地的旗幟跟著洪水一般的兵士傾瀉而下。

宋軍握著刀的手就開始抖。

郭永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傳令兩翼,換大斧備戰,不要慌張!”

“那是女真領的兵!那旗幟上的完顏二字小人是認得的!”

“郭藥師那三姓家奴改姓了完顏!這做得什麼證!”

“提刑!彼軍勢大,敵眾我寡,勝不得呀!”

“他不過是擾亂軍心!”郭永大聲說,“若是女真人領兵,軍勢豈能這般威儀不振!”

有人眯著眼看,果然看出來些奇怪處,郭藥師的常勝軍在正中,行軍時陣線齊整,兵士配合訓練有素,可兩翼的兵馬聚攏時就顯得有些散漫混亂,有人跑得快,有人走得慢,將陣線從一條蜿蜒的線拉成了中年人頭頂稀疏的林。

這樣的軍勢,比常勝軍都大大不如,怎麼可能是女真人的軍隊?郭永心如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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