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藥師必是收攏了這一路上各處俘虜流寇,保不準連役夫也算上,才有這般陣仗!他故意打起金寇的旗幟,全是為了嚇唬咱們!”
不能被他嚇倒!
“大宋!”郭永高呼一聲!
大名府的士兵受他感染,也跟著高呼,“必勝!”
第三聲是身後中軍喊的:“杜帥!”
郭永大吃一驚,“如何?!”
親兵就嚷:“跑啦!”
郭藥師正擰開水囊喝水,斥候跑回來報告消息,他一口水就噴出去了。
“他竟跑了!”郭安國就樂,“大名府而今空虛,咱們可取?”
“可取!”郭藥師說,“你領一千兵去大名,我將此軍擊潰,再令士卒多打旗幟,散布流言,要他們傳遍各處,不出三日,彆說大名府,整個河北的宋軍都將不戰自潰!”
一場戰鬥,要是主帥先跑,整支軍隊就很難不崩了。
郭永牢牢控製著前軍,前軍就成了替死鬼,替中軍和後軍擋住金人,放他們四麵逃散。士兵們有些是丟盔棄甲地逃,有些小軍官卻精明,趕著輜重車逃,還有些甚至保持了一個完整的百人建製,有規模,有紀律地逃。
他們潰逃的樣子千奇百怪,但都不會說自己是在兩軍還沒真正交手前就逃了的——他們說,金人南下了!
金人又一次南下了!
那旗幟上明明白白,寫著完顏二字!
那是完顏宗望的兵馬!
女真人去而複返,領著一萬!三萬!五萬大軍南下了!
潰兵向著四麵而去,過了一個夜,消息就傳到邯鄲城下了。
有灰頭土臉的大名府士兵跑到河北義軍的大營前,趴在泥土裡就哭得說不上話,喘不上氣。
“十萬金軍!繞開了邯鄲城,已經南下了!”
潰兵不是奸細,那其中甚至還有人指著自己的臉說:“小人替諸位修了半個多月的滏陽城!你們忘了嗎!”
看他們那張眼淚鼻涕泥土混在一起的花貓臉,再看看他們的身上,高二果就忍不住問:“你們既然是戰敗的,怎麼身上隻有塵土,沒有血漬?”
這就給潰兵問住了,再三追問時,他們終於講了實話:“不曾打,一觸即潰,隻留下了郭提刑和前軍,自杜帥以下,見金軍勢大,都逃了!”
這話就很不成體統,可效果也是更加真實,也更加驚人的:
要說見了三五千的金兵就不戰自潰,聽著豈不笑話?
十萬金兵,就該有這樣的威勢!
趁著大塔不也還沒開始新一天的攻勢,帥帳裡就開了個緊急會議。
如果完顏宗望真的領東路軍,繞開了真定和邯鄲這一路南下,怎麼辦?
大家誰也沒開全視野地圖,河北又被割據成一塊塊的,許多地方連基礎行政係統都被摧毀了,沒人報信沒人查覺雖然聽著有點稀奇,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們必須針對這種可能性做出反應。
高大果趙儼的反應是最快的:“宗帥當領靈應軍南歸滏陽,護帝姬先行!”
他這麼一說,立刻有好幾個人熱烈響應了:
“我來殿後!”
“我來!”
“邯鄲城當初是我打下的,要殿後也該我來!”
“宗帥,當速行啊!”
歲數都不大,都是朝真帝姬提拔上來的,優點是他們看著都不怕死,缺點當然也很明顯,他們來河北這幾個月,還沒建立起真正的歸屬感。
所以他們這群年輕人留下戰鬥到死無所謂,最要緊的是宗翁護著帝姬趕緊跑,帝姬千萬不能有事。
“官家派我來河北,”宗澤說,“除非馬革裹屍,否則收複河北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大帳裡短暫地靜了一瞬,隻有宗澤蒼老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既然你們都想留下,咱們就一起留下,先破大塔不也,後阻金兵南下。
“滏陽無兵,帝姬而今處境艱險,嶽飛為指揮使,王繼業副之,領一營靈應軍,即刻回磁州,護帝姬南下。”
一直沉默沒說話的嶽飛與王繼業一前一後,抱拳領命,離大帳而去。
片刻之後,行走在往南的路上,嶽飛試探性就同王繼業講話了。
“王兄。”他說,“我有個主意。”
王繼業愣了一下,“你有何主意?為何剛剛不在帥帳中講出來?”
“諸將護主心切,心情激蕩,”嶽飛說,“不當講。”
……這什麼話!
一想到帝姬可能遇險,現在王繼業的心情也很激蕩啊!
再一想到帝姬待嶽飛那樣親厚,花蝴蝶看嶽飛的眼神就多了幾分看白眼狼的審視。
“你有什麼話要說?”
“我是相州人,因此熟知相州地勢,”嶽飛說,“相州原本地勢低窪,今歲又有數條河道決堤,河水泛濫,若是繞開太行山腳下這一路,恐怕十萬大軍是走不開的。”
花蝴蝶愣了一會兒,“你以為其中有詐?”
“若能讓我領本鄉本土的十幾個兄弟去,尋到金軍……”
“不成,你我既領了宗帥的令,須按令而行。”花蝴蝶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土道兩邊草長鶯飛,枝繁葉茂,隻有這條路上的人板著臉,走著路,冷若冰霜。
但若是往遠了想一想,從杜充的大名府軍潰敗開始,整個河北都在金軍南下的陰影中噤若寒蟬,冷若冰霜。
走了一會兒,花蝴蝶又開口了。
“不過,若是你騎馬先回滏陽城下,向帝姬報之此事,她有令給你,我是置喙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