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傅希發現她跟自己住一個大院,是第二次見麵。
孟括小時候皮,小小年紀,又好麵子,特彆在乎那點兒男子氣概,在班上被女生調戲說像娘兒們。
氣得抑鬱了好一陣子。
實在沒轍,就去找傅希學兩招混社會打架的技巧。
那會兒剛高中畢業的傅希,讀書讀不下去了,直接就參軍入了伍,進了特戰隊裡。
雖是剛入伍的新兵蛋子,但身體綜合素質各方麵都不錯,實戰訓練成績永遠是最拔尖的那一個,很給許平均長臉。
隊裡的人都說,這小孩,天生就是當兵的料,幸虧來了隊裡,不然國家可要少了一根好苗子嘍。
傅希訓練累了,難得休息一天,拽拽地癱在那兒,並不想教孟括。
他翹著二郎腿,坐在小賣部外麵的長椅上吹風,實在被他煩得沒撤,就真教了幾招。
教打架,總得有人當被打的那一個才好教吧?
這不,傅希一個不小心,使力過重,也不知道孟括這小子身子骨居然這麼脆,當下就把人腿給弄骨折了。
疼得他嗷嗷叫。
差點兒以為自己後半生會不行。
孟括的媽媽見狀,氣衝衝地叉著腰過來罵傅希:“不就是個養子嗎?在這兒顯擺什麼呢!大院裡軍人多得是,不缺你這麼一個,何況沒有許局用關係把你弄進去,你能混得這麼好?”
在當時那個年代,十分注重背景門戶,軍二代多多少少帶了點兒光環。
養子,那就另說了。
孟括拉著自己母親的手,頗為不好意思地說:“媽,人家許叔叔還沒說話呢,你這樣說,讓人許叔叔聽見多不好啊。何況,還是我硬求著人家教我打架的呢!”
孟母“嗤”了一聲,還想再罵……
坐在角落撐著腦袋看完全程的小扶桑實在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三兩步跑過去,叼著一塑料袋可樂,把孟母罵了個狗血朝天。
明明人小小的一隻,身高也隻到傅希的胸膛,還轉過身,微仰著頭,拍著胸脯對他說:“彆怕啊。以後,我——給你撐腰。”
男人低著頭,沒忍住輕嗤了一聲。
不是笑她的不自量力,而是笑她的可愛而不自知。
不出所料,小扶桑回家後,連歇都沒歇一會兒,直接就被扶誌國拎小雞那樣拎過去教育了一晚,被寧琬餘胖揍了一頓。
小扶桑摸著被拍紅的小屁股,倒抽著涼氣,想起下周跟那個兵哥哥的約定。
雖然痛,但還是覺得挺值的。
可惜,命運抓人。
約定的那一天,扶桑沒有守約,那也是她一生中最不願意想起,最為噩夢崩潰的一天。
媽媽在家裡接了一通電話後,臉色蒼白了一瞬,眼瞳黯淡無光,她拉著扶桑的手,趕到了爸爸所在的特警隊裡。
一條鮮血淋淋的手臂擺在一層厚厚的紗布上,還有一個軍徽,瀲灩的紅色染得周圍慘烈了一片。
直升戰機的螺旋槳呼呼的響,聲音大得振聾發聵。
扶桑睜大雙眸,瞳孔驟縮,強大的視覺衝擊讓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再想去看時,寧琬餘已經伸手捂住了她的眼,把她抱去了警隊辦公室裡待著。
扶桑不安分,見辦公室沒人,扶誌國的犧牲讓全警隊的戰士都圍在了操練場。
軍帽摘下,低著頭顱,人人臉色沉重。
致敬默哀。
氣氛凝固了一瞬。
扶桑跑到行廊,踮起腳尖,從樓上俯瞰下去,愣愣地看著,沒一會兒就撐不住坐在地上,抱膝哭了起來。
聲音響天動地。
眼淚如決堤般崩潰掉了,鼻涕都蹭到衣角。
爸爸說過:“軍人死了,都是要摘帽默哀的。”
所以,剛剛那隻手臂,再聯想起媽媽的表情……
扶桑不敢想。
她隻能咬著下唇,小小的一隻縮在辦公大樓的行廊角落,抽搐著肩膀,可憐得不像話。
那天,傅希剛好輪休,不用去隊裡執勤訓練,一個人靜靜地在小賣部門口等了扶桑一天。
那小女孩還沒來,偏偏他又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名字。
直到幾天後,扶桑跟著寧琬餘離開了大院,傅希知道了扶誌國犧牲的消息,才後知後覺地了解到,原來她就是扶桑。
戰功赫赫的特警大隊長扶誌國唯一的女兒——扶桑。
傅希攏回神思,把煙頭掐滅,輕哼了一聲。
因為爸爸的去世,之前的不告而彆和失約,他不怪她,可現在居然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他多少有點兒不爽。
不爽到啟動引擎,狠狠踩下油門,就這麼開車離開,回了隊裡。
那毫不磨嘰的模樣,宛如一個身經百戰的偷車賊。
*
翌日。
晨曦初露,清晨的空氣裡,似乎還撚帶著初春的寒意和昨晚雨水的鹹涼。
房間落地窗的窗簾沒拉,金色的陽光攙著些許暖意落在她的身上。
扶桑用被角蹭了蹭額頭,翻了個身,昨晚的一夜她都睡得很香。
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噩夢,夢見十年前那崩潰的一幕,反而是迷迷糊糊地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眉眼很深,身材挺拔,穿著簡單的衣褲,皮帶栓在勁瘦的腰身,背光而立,周圍仿佛踱上了一層金邊。
矜貴得宛如神祇。
好像這個男人,是踏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