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瘋爹(2 / 2)

老樹精歪著頭看了一會,突然衝向幻象,張牙舞爪猶如瘋子。他周身長出細長的根須來,瘋了一般想要進畫麵抓住漸行漸遠的雲羅。他出手的一瞬間,畫麵驟然停止,幻象被風吹走一般消散成碎片。白雪皚皚的山脈在消散的過程中,呈現一種血紅的顏色。好似被人兜頭潑了一盆血,給人以濃重的不祥感。

老樹精頭上盛開了一朵新的小花,名為“懼”。

他在追逐魘境中的畫麵時,已然心態失衡,陷入恐懼的漩渦。或者說他妄圖衝進走馬燈,本身就是一種在恐懼驅使下的舉動,是在向恐懼低頭。這才能解釋“懼”這朵小花會在此時抽條開花。

糯糯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自己所在的種族就是魘境裡那些登山的貓。可他在族中從來沒有聽說過雲羅的名字,也不知道老樹精那四個崽在山中過得如何。他們貓崽的世界單純地和水晶一樣,兩耳不聞山外事,一心隻當小貓咪。

他想到雲羅這樣改變種族命運的貓,應當是會流傳下來才是。不管是唾罵,或者是什麼彆的,都不該沒有一點水花。

而且雲羅和她的孩子既是已壽終正寢,他們的孫子玄孫子輩也應該還在才是。老樹精既然能少吃多餐地出百幽穀,難道不應該經常去岐山看看嗎?可自己在山上呆了十七年,從未聽說有外人進來探親。

隻有誤打誤撞發現岐山的精怪在岐山安家的。

他想不通的勁兒,發了瘋的老樹精放棄了追逐畫麵,猛地撲過來抱住了他。糯糯以為他又要來掐自己脖子,下意識想要逃。隻是比不過老樹精的三頭六臂,還是被抱了個滿懷。

老樹精下巴撐在他頭頂,口中喃喃:“寶貝兒,不要離開你娘,幫我看著她……她不喜歡我去看她,你要代我看著她,不要讓她過分自責。”

“我救出他們的族長時問過了,族人們都不恨她。身懷異寶總會遭人惦記,不過就是早晚的問題而已。他們不怪她,真的不怪她……不要讓你娘給你們做新衣服。”老樹精瘋瘋癲癲,前言不搭後語地叮囑,“裁衣服時用到的剪刀收好,不要讓你娘拿到。”

“不要讓你娘的手上有剪刀。”

“不要有剪刀。”

老樹精呢喃不休,扶在糯糯肩頭的手掌顫抖不已,幾乎是懇求道:“彆把剪刀留給她。我受不住。”

話音剛落,“噗噗噗噗”,一連串花盛開的聲音縈繞在糯糯耳邊。糯糯抬頭望他,就見老樹精頭頂和施了魔法的小花園一樣,一下子綻放了許多小花,分彆是“愛”、“思”、“念”、“悔”、“懼”、“憂”、“離”……

明明進魘境之前說好了隻帶他看前幾重。老樹精也是一副迎刃有餘不會過火的模樣。誰知進了之後,仿佛是加入了催化劑,一連串不斷開出花來。這彆說是兩三重魘境了,他們現在都快要湊夠一打魘境。

魘境走得越深,越是難以突圍而出。

糯糯不知道這點對魘境的主人有沒有效果,但是他看看狀若癡傻的老樹精,覺得他離迷失也不遠了。

他看著老樹精最後一朵開出來的名為“離”的花,再聽他嘴裡不斷喃喃的“剪刀”,若有所悟:他好像,找到讓老樹精崩潰的點了。

佛曰人生在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彆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與愛人彆離,陰陽永隔,光是讓魘認清這一點就足以叫他崩潰,讓魘境迅速崩塌。

糯糯反手擼擼老樹精冰涼的後脖子,心有不忍。他任老樹精把自己越抱越緊,耳邊又是一迭聲的“乖兒子彆給你娘剪刀”,叫到後來夾雜著幾聲撒嬌一般的呼喚。糯糯要仔細聽才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不要自裁,雲羅,沒有人怪你。”

“你不要以死謝罪,不要拋下我和孩子。”

糯糯心下一緊:果然如此。雲羅大約已經趁著大家都不注意的功夫,用一把剪刀了結了自己。我該讓他認清現實,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嗎?

猶豫間,他耳邊重複老樹精的乞求,聽著聽著他忽而僵住了,一個被他忽略已久的問題浮上心頭:他找到了叫老樹精崩潰的法子,但他來遲了,現在使這法子大約是不管用的。

一個分不清過去與現在,能先後將他認作新婚妻子與成年兒子的人;一個記不清自己前言與後語,對於雲羅顏色變化的起因時而記得時而不記得的人;一個分不清現實,見到了親兒子的臉也要固執地說狸貓和太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個來時從容,但進入魘境不足半時辰就能開出一打花的人……

他早就已經瘋了!他已經沒有辦法更瘋了!

糯糯心驚肉跳拍拍老樹精的臉:“之前不是說要出去嗎?我們怎麼還在魘境裡。”

老樹精又用能把人逼瘋的疑惑的表情望著他:“我要是知道怎麼出去,我早就出去了。”他咧嘴,對著糯糯一笑:“雲羅,我們在魘境裡長相廝守,何不美哉?這裡沒有修士,沒有剪刀,也沒有讓你倍感愧疚的族人……”

糯糯瞅瞅密實如監獄的魘境和瘋瘋癲癲的魘境主人,一陣窒息,差點當場暈厥過去:丟了老攻瘋了便宜爹,我們仨要怎麼從魘境裡出去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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