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斂沒再說什麼,晏紹問:“你不回去嗎?”
“走累了,歇會兒。”喻斂睨了晏紹一眼,他站起身,繞到了花壇背麵,和晏紹背對背坐下。
他來的似乎不是時候。
十六七歲的少年,最是要麵子的年紀,晏紹這模樣被他撞見了,還真是不湊巧——特彆是,自己還是他喜歡的人。
晏紹知道他沒走,旁邊有個人,即便不說話,孤寂感似乎也驅散了很多,兩人就這麼坐了十來分鐘。
夜空月亮高掛,繁星點綴,廣場對麵連綿不絕的響起音樂,在這一塊小天地,伴隨著蟲鳴,隻有兩人。
晏紹把身份證塞進書包裡,提起書包站起身,他轉頭看到喻斂的背影,還透著手機光線。
他道:“我要走了。”
喻斂關了手機,塞進兜裡,“走吧。”
“我不跟你一塊回去。”晏紹又說。
“嗯?”喻斂抬頭,“為什麼?”
“回不了家,我爸在。”晏紹說起原身的家庭,語氣平淡,沒有憤怒也沒用怨氣,卻也是不含一絲感情的冷漠。
喻斂問他:“那你去哪?”
晏紹說出早已想好的答案:“網吧。”
他打算包夜學習。
“去什麼網吧,回家回不了就去我那唄。”喻斂漫不經心道,他繞過花壇,走到晏紹身前。
晏紹雙眸下滑,才發現他還提著一個紅色塑料袋,晏紹道:“不了。”
“你臉也要處理一下吧,我那有藥。”喻斂道。
晏紹抬手碰了碰臉,的確,他也不想頂著這張臉到處走,但是他還是搖頭道:“不用,我不想再麻煩你了。”
“既然都麻煩過了,再多一次也不算多,走了,反正我一個人待著也無聊。”喻斂說,眼下晏紹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氣無力,出去仿佛隨時都會遭受搶劫,實在是不讓人放心。
喻斂見都見著了,不介意再多管一次閒事。
晏紹睫毛微顫,“不——”
“你喜歡吃蘋果嗎?”喻斂打斷他的話,猝不及防轉了話題。
晏紹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道:“還行。”
喻斂:“還行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
晏紹隻道:“不討厭。”
“行吧。”喻斂放棄糾結那個問題了,“這些蘋果你幫我解決一下,我不喜歡吃蘋果。”
晏紹低頭看著他提著的蘋果,一陣無言。
“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買?”
喻斂尷尬的輕咳了一聲:“隨手拿的,沒人吃就浪費了,拜托你了。”
他的確不喜歡吃蘋果,因為五歲那年被蘋果核嗆了喉嚨,自此對蘋果這種水果深惡痛絕。
晏紹知道他沒說假話,正是因此才沉默。
“走吧,帶你回去。”喻斂說著轉身往前走,不給晏紹拒絕的機會。
“等……”晏紹起步往前走,喉嚨剛發出了一個音節,大腦忽而一陣眩暈,他往後踉蹌了兩步。
喻斂回過頭,看到他就要摔倒了,拉了他一把,“怎麼了?”
晏紹緩了一下,站穩道:“沒事,可能坐久了。”
“低血糖?”喻斂往口袋裡探了探,摸出一塊巧克力,“吃了上路。”
晏紹接著巧克力,聽了他的話,在這種情境下,竟還有心思說了個冷笑話:“聽著像是要上黃泉路了。”
喻斂怔了怔,而後笑道:“想什麼呢你。”
晏紹撕開巧克力。
巧克力外包裝寫著英文,不過晏紹沒看清寫的什麼,他隻知道——出自喻斂手中的巧克力,價格不菲。
他嗓子發澀,吃了巧克力口更乾,舌尖還泛著疼,帶著血腥味,並不是很好吃,但他就是接過吃完了。
晏紹舔了舔唇,道:“好了。”
喻斂耐心十足,“那走吧。”
晏紹都沒察覺到哪兒不對勁,自然而然的就跟上了他,待走到半路,晏紹才想起來,他的本意是要拒絕的。
晏紹:“……”
他看著喻斂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背影,聞著他身上似有若無的乾淨清香,心頭無端的沉靜了下來。
事實證明,人在心理脆弱之時,防備之心會有所下降。
就像眼下,晏紹竟覺得喻斂充滿了可靠的氣息。
為什麼這個時候來的,偏偏是他。
回去的路並不遠,實際上晏紹也沒走多遠。
當他坐在喻斂租房中啃著蘋果時,人還是懵的,晏紹小口緩慢的咀嚼著,舌頭疼多了,反而沒那麼疼了。
喻斂在衛生間洗澡,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起來,晏紹沒刻意去看,隻是習慣性的一瞥,卻將上麵的信息收入了眼底。
【你真的打算不理我了嗎?好歹一起長大的,回個消息吧,好嗎?】
他垂下眸,咬了一口蘋果,在果肉上留下牙印——又甜又脆。
關於發短信的人,晏紹幾息之間就破了案,文中是有一個人在前期用短信騷擾著喻斂,和喻斂是竹馬,但喻斂對他格外的厭惡。
這人並非是他對象備選隊伍中的一員,而是惡毒男配——艾瑞,艾瑞自幼體弱,青春期對喻斂萌生了愛戀。
在某次聚會中,他設計將喻斂帶到他房中,對喻斂動手動腳,表達愛慕之心,然而勾引喻斂不成被喻父和一個服務生當場撞破,他反咬一口說喻斂想強他。
艾瑞由於體弱,那時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模樣惹人憐惜,而喻斂臉色陰沉,除了一句“我沒有”,就再也沒有彆的解釋,喻父信了艾瑞的話,心生大怒,摁著他讓他給人道歉,喻斂不從,喻父便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後續艾瑞在私底下找喻斂道歉,被喻斂冷言冷語激怒,威脅他要把那天“喻斂想強他”的事情說出去,結果被喻斂揍了一頓。
喻父惱他做出的事,後續便是喻斂轉了學,外人隻知道喻斂揍了艾瑞轉學,卻不知其真正原因。
晏紹想起原文劇情,啃蘋果的動作一頓。
原文中,艾瑞將在清明節來這找喻斂,但兩人並沒有見上麵,艾瑞突發哮喘,死在了這座城市,這成了喻斂的陰影,是為後文魏則言治愈他打下的基礎。
如果是從前,晏紹不會乾預劇情進展,因為在他眼裡,眼前人再真實,對他而言也隻像是處在一個遊戲裡的npc,沒有真實感,宛如二次元人物出現在眼前,再真實也是假的。
可是現在……晏紹把吃完的蘋果核丟進垃圾桶,他猶豫了。
npc不會屢次救他於危難之中,他知道後續劇情,隻要他在其中稍許操作,就能讓喻斂免去“陰影”。
文中寥寥幾句,在這裡他們是真實經曆的。
但也有可能因為這個變動,後續劇情變得不可控,這是一個重要的劇情點,晏紹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能改變,還是說變得更糟。
除了把自己從劇情裡摘出來,他沒嘗試過改變劇情,想的方方麵麵也多。
他拿紙巾擦了擦手上的蘋果汁液,身後浴室門響起開門聲,喻斂洗完澡出來了,晏紹若有所思的看著喻斂。
喻斂擦頭發的手一頓:“怎麼了?”
晏紹將眼底複雜的神色收攏,歸於平淡,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機道:“你手機來消息了。”
“哦。”喻斂把毛巾掛在脖子上,走到他身旁拿起手機開屏查看,身上清香撲鼻。
有兩條未讀短信,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一條是晏紹看到的那條,還有一條道——【不要拉黑我了,就算你拉黑了,我也有彆的手機號。】
喻斂皺了下眉,把手機關了放在桌上,轉身去吹頭發了。
他吹頭發時,晏紹就一直盯著他看,目光強烈到喻斂都無法忽視。
……也不知道收斂一點,這讓喻斂晚上和他睡一張床都沒安全感了。
他吹了兩三分鐘,頭發半乾狀態,喻斂放下吹風機,回頭和晏紹四目相對:“你看什麼呢?”
晏紹垂眸,睫毛顫了顫,該怎麼做,心裡有了主意。
“你剛才的短信,我不小心看到了,抱歉。”
喻斂倒不是很在意這事:“看到了就看到了,也沒什麼不能看的。”
晏紹掀起眼簾,微微偏頭,黑眸直視喻斂,“是你認識的人嗎?”
“嗯。”喻斂煩躁的揉了下頭發,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哦。”晏紹聞言不再往下問,惹得喻斂多看了他兩眼。
晏紹:“怎麼了?”
喻斂:“沒什麼,你快去洗澡吧,昨天洗了的內褲已經乾了,我給你疊了放那了,你找一下。”
“……哦。”
內褲和喻斂的內褲收在一起,喻斂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宛如有強迫症一般,晏紹還發現每個大小都差不多,乾淨整潔,晏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內褲,他拿著進了浴室。
喻斂拿著手機,在床上盤腿打開了消消樂遊戲,簡單不費腦,適合晚上玩。
沒多久晏紹就出來了,喻斂扔下手機,下床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過來,給你上藥。”
“我自己來吧。”晏紹的臉冰敷過,這會兒比之前好多了。
“我這沒鏡子。”喻斂道。
聽他這麼說,晏紹就不再矯情,他在凳子上坐下,喻斂從醫藥箱裡拿出消腫的藥和棉簽,他用棉簽沾了藥水,“彆動啊。”
在此之前,喻斂還沒這麼照顧過彆人,體驗還挺新奇的,給人擦藥這事更是頭一回乾。
晏紹能忍疼,他保持著半垂眼簾微仰著頭的姿勢,喻斂一隻手拿著棉簽,另一隻手就捏著他的下巴,動作輕柔的給他擦藥,動作稍顯笨拙。
因靠得近,兩人呼吸交織,空氣中很是安靜,靜到晏紹都能聽到喻斂的心跳聲,他睫毛忍不住顫動。
喻斂弓著腰,領口微開,少年脖頸線條清晰流暢,精巧的鎖骨露在晏紹的視線之內,有著絲絲性感又禁欲,晏紹瞥開視線,不敢多看。
喻斂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側臉上,他白皙的皮膚多了個青紅的印子,格外刺目,這道印子還蔓延至了晏紹的耳郭,連帶著耳垂都是紅腫的。
他給晏紹擦藥的過程,晏紹當真一聲不發,痛了也隻有睫毛會顫一顫,喻斂不自覺的看向他紅腫耳垂上的痣,抬手捏了一下。
“唔——”晏紹哼了一聲,反應極大的避過他的手。
喻斂半抬著手,轉頭問:“怎麼了?很痛嗎?”
“不是,你彆亂捏。”晏紹眼睛往右下方一瞥,避開喻斂的眼睛。
“知道了,你耳朵腫了,也擦點藥吧。”喻斂道。
“不用,明天就消了。”晏紹說,“耳朵擦了藥晚上會蹭到枕頭上,不舒服。”
“好吧。”喻斂看他實在不想,也不強求。
“張嘴,舌頭讓我看看。”喻斂在找到他時,就發現了他說話不對勁,雖然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
“嘴裡沒事。”晏紹不自覺的舔了下下唇,“就這樣可以了。”
喻斂看了他好一陣,看到晏紹都快不自在了,他才慢裡斯條的收了東西,“隨你。”
擦完藥後,兩人上了床,喻斂抬手關了燈,沒有夜間談心的程序,然而兩人都到了深夜才真正的入睡。
喻斂單純睡不著,晏紹是心底事多,一件件的整理歸位。
隔天,喻斂是在一陣“嗡嗡嗡”的震動聲中吵醒的,他微睜開眼,在床頭摸到自己的手機,撈過來一看,才五點五十多。
嗡嗡聲還在繼續,不是他的手機發出來的。
喻斂被吵的煩,掀開被子下床找聲音來源,然後就發現這聲音是晏紹的書包裡發出來的。
他在書包旁邊站了一會兒,嗡嗡聲停了。
喻斂雖還是有點困,但不是那麼想睡了,他走到床邊,輕輕推了推睡在裡側的晏紹,晏紹迷糊的睜開眼。
“怎麼了?”
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獨有的沙啞。
喻斂道:“你手機響了。”
“哦,是鬨鐘吧。”晏紹條件反射的答道。
他從床上坐起,頭發淩亂得如同雞窩。
半響,晏紹神智歸位,他背脊一僵,緩緩轉過頭。
喻斂雙手抱胸,站在床邊垂眸睨他,即便頭發亂糟糟,也絲毫不影響那張臉的張揚氣勢,眉眼依舊是銳利且精致的,冷眉冷眼看著特能唬人。
他不說話,就那麼看著晏紹,讓晏紹有種自己被捉奸在床的錯覺,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
“沒手機?”喻斂挑眉。
晏紹揚起下巴,抬頭看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是故意的沒錯。
“你聽我解釋。”
——他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喻斂咬牙切齒的喃喃道:“小騙子。”
晏紹沒聽清他說什麼,問了一句,喻斂道:“行,你說,我聽你解釋。”
他就想看看晏紹還能怎麼說。
晏紹將“剛買”借口pass掉,原身手機不戴套,磕磕碰碰也不像剛買的,他抿了下唇,斟酌道:“那時候……還不熟,所以才那麼說,而且我不記得手機號碼,免得解釋起來麻煩,怕你誤會,情急之下才說沒有手機。”
仿佛為了加深話中真實性,他又強調道:“真的,其實後來一直想加你聯係方式的,可是之前說了沒手機,就不敢說了。”
他雙眼認真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眼底的真誠都能溢出來,根本不會給人“他在撒謊”的感覺。
喻斂不長記性的又動搖了,他覺得晏紹不會騙他的,晏紹也不是喜歡撒謊的人。
他已經忘了自己和池軍被晏紹騙過多少次了。
晏紹怕他不信,從床上下去,拿出書包裡的手機,因為心虛,動作顯得急不可耐,“要不現在加一下吧。”
嗯,他沒撒謊,喻斂確定了。
他繃著的表情鬆懈下來,格外勉強道:“那就加一下吧。”
晏紹以為他不想,又把拿著手機的手收回來,道:“如果你不想的話,也沒關係的。”
喻斂正好拿手機彎著腰,他維持著這個動作數秒,直起身轉頭麵色凶狠:“你耍我?”
晏紹將他的暴躁歸結為起床氣,他覷了一眼喻斂,打開微信界麵:“那……加一下?”
“掃我。”喻斂把微信二維碼界麵調出來,豔麗的麵龐帶著不耐之色。
“好。”晏紹不敢再在他頭上澆油,喻斂說什麼就是什麼。
喻斂的微信很簡單,頭像是空白的,昵稱是名字的英文縮寫“YL”。
直至好友通過,喻斂臉色才好看了些,晏紹見著通訊錄好友有個紅色的1,他點進去一看,列表有個好友請求,是昨晚發來的。
頭像照片醒目的灰白色頭發讓晏紹一眼認出了這是誰,對方還貼心的備注了“我是池軍”四個字。
晏紹:“……”
得,忘了還有這茬。
晏紹感覺昨晚受傷的臉隱隱作痛,連帶著牙齦都痛了起來,似乎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劇情已經有些偏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