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玉牌已經被薛嘉禾親手摔了,陳富商在汴京城裡不過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應當不會再和容決有什麼聯係。
“可殿下不是想知道昨日在朱雀步道……”
“容決想瞞的事,也少有人能查出來。”薛嘉禾輕歎口氣,她揉著額角道,“沒事,再等幾日看看,若是陳家還有什麼彆的動靜,你也悄悄聽說了告訴我就行,不要打草驚蛇。”
綠盈輕聲應了是,見薛嘉禾已閉上了眼,便退出去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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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容決冷笑,“遠哥的忌日又不在這幾日,她如今更是早就改名換姓,去容府舊址祭拜什麼?”
趙白一板一眼地道,“她說是自己出門機會極少,好容易尋了個空便先去了,怕日子到的時候趕不上。”
“又去了朱雀步道呢?”
“說是想看看脂粉鋪子裡新運來的口脂什麼的,”趙白念得平平板板,顯然對口脂是什麼並不感興趣,“她說自己並不知道王爺今日也會出現在朱雀步道,隻當是偶遇,也嚇得不輕。”
容決垂眸思考片刻,問道,“祭拜一事可屬實?”
“屬實,”趙白應道,“陳夫人確實帶了紙錢線香,不過隻是少量,她說擔心被人發現,身上藏不多。隻是屬下覺得,剛祭拜完多年情意的亡夫,便徑直去脂粉鋪子買東西,這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他耿直地說完,便立刻被容決冷冷瞪了一眼。
“至少她說的是實話。”容決沉聲道。
趙白想了想,繼續耿直,“那陳夫人有一事確實是對王爺說了謊的。屬下去國子監問過了,她的兒子絕不是被波及卷入了那場鬥毆,而是挑事唆使的主使人之一,被勒令退學並不冤枉。”
容決擰緊眉聽趙白毫無情緒起伏地將國子監裡學生打架的事情這麼講了一遍,總之,陳富商的兒子雖然學業優秀,但到底跟腳不好,父親的官位又是捐來的,在國子監裡新來乍到難免被人擠兌兩句,便心生不忿,從家中取來大量財物私底下賄賂了一部分國子監的學生替他去報複。
這一來二去,竟是用錢就將兩波學生鬨得打了個頭破血流,隻是也沒能坐山觀虎鬥,事情敗露之後當然也被扯入戰局,隻是運氣好,才挨了兩下便被趕來的夫子叫停了。
趙白最後麵無表情道,“那些財物都是從陳夫人房中拿的,陳富商不知道還情有可原,陳夫人是不可能一無所知的。”
容決原本坐在桌前擦拭弓角,聽著聽著動作就停了下來,到了最後一句時,將烏木弓往桌上一放,順手地摸了摸腰間的佩劍。
趙白瞥見容決的動作,頓時知道這人心中火大,頓了頓,又補充,“陳夫人從容府舊址離開時,還帶走了一件東西。”
容決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有屁一口氣放完。”
“長公主叫人埋過去的玉牌,陳夫人又給挖走了。”趙白於是麻溜地倒完這一句,行了個禮便倏地閃身從書房裡消失了。
容決去尋陳夫人取走玉牌的事情,統共也沒幾個人知道;薛嘉禾拿了玉牌摔碎又送走埋掉的事情,同樣也就那幾個人知道。
薛嘉禾、綠盈、容決自己、趙白、管家、再有就是幾個貼身的侍衛。
陳夫人從什麼地方知道薛嘉禾讓人將玉牌埋在了什麼地方的?
容決往後靠了靠,抵著下巴輕出了口氣。
容遠已死多年,陳夫人也選擇了改名再嫁,玉牌倒是小事,他身邊似乎出了漏洞眼線才是重中之重。
首先,這漏洞並不像是藍東亭鑿出來的。若真是,也不會用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幼帝和藍東亭謀的是大慶的皇權,誰會在乎薛嘉禾的生母、如今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員續弦妻子?
其次,陳夫人剛回到汴京不久,不像早是局中之人,那對方究竟是早就聯絡上了她埋下這根暗線,還是在這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便發現陳夫人的身份,並且取得了她的信任?
容決緩慢地摩挲著佩劍,思索了許久,最後起身將烏黑發亮的長弓掛回了架上,起身又去了一趟陳家。
這次,他沒有同前幾次一樣大張旗鼓出現在人前,而是輕輕鬆鬆從陳家側邊的牆上翻了進去,直接到了陳執銳的院子裡。
陳夫人若鐵了心要兒子裝病在這次國子監的鬥毆中獲利,這會兒陳執銳應該仍“臥病在床”,陳夫人也應該正衣不解帶地在床邊照顧著他。
陳家不是什麼重兵把守之地,容決突入其中簡單得很,避開眼線便落到了屋子的側邊陰影中。
屋裡隱隱約約能聽得見說話的聲音。
陳執銳正詢問陳夫人,“母親,兒子什麼時候才能下床?國子監還沒有複課嗎?”
“休學半月,你的傷勢可不能耽擱,在家也能讀書,你隻管放心看書吧。”陳夫人柔聲安慰。
“可兒子好不容易才讓國子監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官家子弟吃了個大虧!”陳執銳那一板一眼的聲音終於有些急了,“要這時候當了縮頭烏龜,他們肯定當我是怕了他們,很快又會看不起我了!”
“不會,”陳夫人笑著說道,“等你再回國子監的時候,沒人敢看不起你。但你可要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決不能將自己拿錢給彆的學生的事情說漏嘴了。”
陳執銳乖乖應了是,又好奇,“母親怎麼知道我必然無事?”
陳夫人輕描淡寫地說,“我認識個舊人,托他幫了忙保你,定然無憂的。”
將陳執銳哄住了後,陳夫人便出了屋子,才走沒幾步,便聽見有人在側旁沉沉地喚了一聲陳夫人,下意識一轉頭便看見容決站在不遠處樹下,嚇得胃裡一緊,打了個寒顫,險些腿軟。
這次回到汴京,又再次見到容決的時候,陳夫人就意識到這位呼風喚雨一手遮天的攝政王已經同她記憶中那個少年不太一樣了。
彼時少年雖然眼神雪亮,到底沒這一身攝人的威壓和殺意,而陳夫人本就是個家宅婦人,過了幾年苦日子,又當了十年富商妻子,再沒接觸過皇城中手握實權的人,見容決一麵都心驚膽戰。
即便容決對她仍有尊重和念舊,陳夫人也並不敢在他麵前太過放肆。
更何況此時……陳夫人是實打實的做賊心虛呢。
她想到自己方才和兒子說的話,又想到自己昨日在朱雀步道上和容決對上的那一眼,咽了口口水才好不容易掛起笑容,慢慢走向了容決,笑道,“你怎麼來了?也沒有下人通傳。”
容決默不作聲地看了她半晌,直到陳夫人不堪重壓地低下臉去嘴唇顫抖,才道,“陳夫人還要騙下去?”
陳夫人的肩膀抖了抖,“看來你都聽見了。”她豁出去似的抬頭看向容決,眼底帶著血絲,“那我隻問一句,這忙,你幫還是不幫?”
“我小時候,遠哥和夫人一起教導過我,身正便百毒不侵,我至今都記著。”容決道,“我如今的所有,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踏實走出來的,不曾走過一次歪路,夫人卻忘了自己說的話。”
“你可知我為何如此?”陳夫人咬緊牙關,“當年執銳出來得凶險,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一個孩子,叫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執銳不成才?為了他能走上康莊大道,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是什麼都可以做!”
容決沒說話,但陳夫人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冷笑一聲搶白。
“你是不是還想說阿禾?她雖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但我和她的情誼早在十年前就斷了,我固然對她有兩分歉疚,生恩養恩也還了個乾淨,隻有執銳是我如今唯一的孩子,她能和我的兒子比?”
容決眼神複雜地看了她半晌,腦中閃過幼時和如今許多畫麵,最後還是不容置疑地道,“遠哥不會同意我幫夫人這麼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說來,陳夫人這個角色算是看劇時有感而發,不知道有人看過致命武器美劇版沒有。
裡麵主角他爹簡直更渣啊!小時候家暴,後來去坐牢,耍手段利用主角出獄,期間有了另一個寵愛的兒子,最後主角還是死在這個親弟弟手裡……
(雖然是因為要換主角所以魔改了劇情,但還是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