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決第七日帶了酒到牢房裡,陳禮看了眼他手中小酒壇,冷笑道,“斷頭酒?”
容決一言不發地排開壇上封泥,倒了碗酒放到陳禮麵前,“你已想著要去死了?”
陳禮從喉嚨裡發出聲模糊不清的嘲笑,拖著手上鐐銬將海碗舉起一飲而儘,“你要麼放了我帶人殺去汴京,要麼就殺了我,沒有彆的路可走。”
“我一直沒問,”容決又給他倒了一碗,才取出第二隻碗給自己倒酒,“但你是否也心悅夫人,隻是礙於遠哥,多年來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陳禮猛地抬起臉來,一雙凶狠的眼睛像是銅鈴似的瞪向容決,“你胡說什麼?!”
“合理的解釋不過兩個。不是這個,就是你想自己當皇帝。”容決用自己的酒碗撞了撞陳禮的,“難不成是後者?”
陳禮嗤了一聲,“想當又如何?皇帝這位置,天底下誰人不想碰上一碰?”
“我就沒興趣。”
陳禮又瞪了他一會兒,到底還是舉碗將酒喝了,一抹嘴道,“你拖了這些天,小皇帝還沒發現你在這裡?不可能吧?恐怕再過幾日,皇城就要派欽差來治你的謀反之罪了!”
容決不為所動,他手腕極穩地提著酒壇續酒,“你早一日坦白,我早一日能離開西北。”
“少婆婆媽媽的。”陳禮不屑道,“你是個膽小鬼,老子可不是!老子下定決心要率軍打進汴京,就絕不會改變主意!我要是你,早就一起掉個頭,提劍直指汴京,讓那個敢給我戴綠帽子的女人知道厲害!”
“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卻知道得比我早,定是從什麼知情人那裡聽來的。”容決晃了晃海碗,清澈的酒液在碗中微微蕩出波紋,“你的部署倒是做得不錯。”
“你是真不氣還是假不氣?”陳禮重重地呸了一聲,“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你這般沒種!”
容決將酒液倒灌進喉嚨裡,舔去嘴角酒液,他仍舊是不喜不怒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想些什麼,“你想要替陳夫人報仇無可厚非,但她的仇人已死,如今更是有了新的家室。你一廂情願下去,也不是她所要的。”
陳禮傾身將酒壇舉起來,乾脆抬頭一陣痛飲,將胡子衣襟都打濕了大半,才過癮地將酒壇往地上一放,而後沉聲道,“王爺,隻有我說的兩條路可走。再遲,薛家真要對你動手了。”
容決剛將他關押時,陳禮是滿腔的怒火,隻覺得眼前的攝政王成了個慫貨軟蛋,恨不得和他再打上一場。
可隨著時間推移,西北大營仍是那般平靜,甚至汴京也沒有來人,陳禮突然就意識到了:容決想從薛家手裡保下他,這話不是誆騙人用的,容決是真要和小皇帝比比誰的耐心長。
說了一籮筐難聽惡毒的話,到了第七天也差不多腹中空空地告罄,陳禮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既然不站我這頭一起反,那就彆讓小皇帝對你更懷疑了——你他娘的難道不想再回汴京城當你的攝政王了嗎!”
“你何時交代了,我何時回汴京。”容決平靜道。
陳禮冷笑,“再遲幾日,你到時候後悔都……”他說到一半,悚然一驚,咬著自己的舌尖將後麵半句話咽了回去。
容決晃晃空蕩蕩的酒壇,將其提在手裡站起身來,並不在意陳禮沒說完的話,而是道,“今日便到此為止——陳將軍好自為之。”
陳禮緊皺著眉盯著容決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氣急敗壞地呸了一口。
喝了大半壇酒的陳禮借著醉意靠牆睡了過去,半夜時被外頭的響動驚醒,迅速睜開了精光四射的雙眼,“什麼人?”
一個蒙著臉的高大身影入了帳中,乾脆利落地將兩旁負責看守的士兵用刀背砍暈,上來便舉刀將陳禮的手銬腳鐐劈斷,沉聲道,“走!”
陳禮卻坐著沒動,他狐疑地盯著來人,“誰派你來的?”
“沒時間說這麼多——”
“趙青,你真以為我認不出你的身型招式?”陳禮怒火中燒,“王爺讓你來劫獄,還是你自己狗屎糊了腦子?不要命了?”
蒙麵人轉頭看看他,聲音冷冷清清,“王爺說了,將你遣出大慶,銷毀你在大慶的戶籍,此後大慶再也沒有陳禮這個人,隻當你是被人救走後死了,隻要不回大慶,你想乾什麼就乾什麼——那你走不走?”
月光從帳外照進來落在陳禮的臉上,將他緊緊咬合的下頜和滿是血絲的雙眼映得清清楚楚。
陳禮顫抖著深吸了幾口氣,眼眶裡又酸又澀,幾度想開口又說不出話來,最後狠狠一拳打在地上,“老子留下!老子現在就要見王爺!”
“王爺歇下了。”趙青冷漠拒絕,“王爺也不知道營中此時有賊人闖入要劫獄。”
陳禮氣得又砸了幾拳泄憤,也顧不得自己手上都破了口子,喘著粗氣道,“你去稟報王爺,說我現在就要招供,他聽是不聽?”
趙青盯了陳禮半晌,施施然將麵罩摘下便離開了牢房,一點也不擔心恢複了行動能力的陳禮會趁機逃跑。
陳禮也確實沒有再跑的意思,他坐在地上認認真真地算著容決出發的時日和已經過去的時間,越算眉皺得越緊。
好似已經來不及了,容決的馬跑得再快,也趕不上了。
在聽見有人跨入牢房時,陳禮頭也不抬地道,“那孩子,是王爺的種。”
說完這話,陳禮自己攥緊拳頭長出了口氣,竟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作者有話要說: 寫下來倒也不是很長,就是台風刮得心神不寧……
還好已經離開杭州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