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佛桑還未回應,柏夫人已聞聲看來。
“阿娪……”
兩眼驚怔,一聲呼喚,淚水簌簌而落。
廣袖中的手微微蜷起,深吸一口氣,覺得情緒還算平穩,薑佛桑這才緩步走過去,走到她麵前,半蹲下。
“阿母。”嘴巴反複張闔幾次,終是喊了出來。
柏夫人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是喜悅,也是不敢置信。
雙手顫抖地伸向她,先是觸了觸她的麵頰,發現她沒有排斥,也沒有躲避,慢慢貼近,捧住她的臉,連連叫著阿娪。
薑佛桑嗯了一聲,“是我,我是阿娪。”
思念愧疚,擔驚受怕,多種情緒混合到一起,似驚濤拍岸,再無法壓製,柏夫人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大放悲聲。
“是我的阿娪,阿娪!”
裴守謙直起身,抬了下手,滿屋仆役儘皆褪去。
他看了哭成淚人的妻子一眼,歎了口氣,也跟著出去了。
薑佛桑依偎在母親懷裡,僵冷了許久的一顆心像是泡進了熱湯池。
記憶裡模糊的懷抱,夢裡虛幻的懷抱,又哪裡抵得上這個帶著溫度的,真真切切的懷抱呢?
她以為自己早過了需要母親的年紀……
她以為已經沒了與過去和解的必要……
她以為此去經年,相見怎如不見……
被母親攬進懷裡的一刻她才知道,兩世為人,原來這個懷抱,她一直是渴望著的。
一直一直,渴望著。
耳聽著一聲聲熱切地呼喚,僵直垂於身側的雙手緩緩抬起,回抱住柏夫人。薑佛桑閉上眼,兩行熱淚順著粉頰滑落。
“阿娪……”
沉浸在見到女兒的喜悅中,這喜悅潑天,卻難以一直持續。
想起三年間她經曆的事,先是代嫁,再是被搶婚……樁樁件件都不該是她的女兒所應經受的。
柏夫人悔不當初,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怪我,都怪我,若非阿母把你扔下,你又怎會任人擺布欺淩?都是阿母的錯,是阿母沒有護好你——”
薑佛桑搖頭,拍撫著母親的背,輕聲安撫:“我很好,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她越是如此輕描淡寫,柏夫人越是心痛難當。
情緒過於激動,抱著女兒隻是哭,眼見她喘息開始困難,薑佛桑忙與她分開,讓她靠在隱枕上,揚聲喚來蔡媼。
蔡媼早便猜到會如此,命人將才煎好的藥送來。
柏夫人拉著薑佛桑不肯鬆,薑佛桑再三跟她保證自己不會離開、待她睜眼必能看到自己,柏夫人這才肯喝。
一碗藥服下,不到天明都很難醒來,薑佛桑想一直守著蔡媼也不會同意,讓人送她去偏室休息。
從主室出來,發現中庭立著一人,是裴守謙,他一直沒走。
和三年前一樣,身軀凜凜,留著短髭,還是那副儒雅不乏威儀的模樣。
薑佛桑上前行禮,口稱裴府君。
她不肯稱繼父,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裴守謙麵上並無不悅,頷首道:“六娘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