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
丁洛從小到大, 隻被鬱晏這一個男人擁抱過。
男人胸膛的感覺,懷抱的感覺,對她來說等同於鬱晏這個人。
她窩在鬱晏的懷裡,被他的羽絨服裹著, 被他的手臂環抱著, 有種觸犯禁忌的快樂。
他們已經分手了, 事實上, 他們不該有任何親密舉動了。
按正常來說,這渾渾噩噩的五年裡,她和鬱晏都該另覓佳偶了。
但現在他們抱在一起,丁洛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輕輕跳動的筋脈。
一道黛青色的血管從毛衣的遮掩下露出頭來, 蔓延到他的下顎。
靠近他耳垂的地方, 有一顆小小的痣,那顆痣謹慎的貼在鬱晏白皙的皮膚上, 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性感死了。
性感的她想踮起腳舔一口。
但她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給嚇清醒了。
丁洛彆扭的在他懷裡擰了擰:“你彆這樣。”
“那你就老實一點。”
鬱晏沒法低頭,他們現在離得太近了,他隻要一低頭,就能親到丁洛的耳朵上。
那個小巧的, 被凍得通紅的耳朵。
丁洛咬著下唇,默默低下頭, 自欺欺人的在鬱晏懷裡, 維持著一個體麵的一厘米空隙。
她的眼尾狹長, 隱約有些泛紅, 她的呼吸間有金鑽奶茶的香味兒,絲絲縷縷的,麻痹鬱晏的神智。
好在聖誕節會給人一個得體的借口,哪怕再不合規矩,不合道理的舉動,都可以被這一天完美的解釋過去。
畢竟是節日呢。
節日就該要瘋狂一點。
周圍有親密小動作的情侶不在少數,笑笑鬨鬨的,摸摸蹭蹭的,他們並不算誇張。
丁洛身上的溫度漸漸緩回來了,而且大有沸騰的趨勢。
前麵的人往前走,他們就也要跟著往前走。
走走晃晃,難免彼此撞到一起。
她的胸口就時輕時重的撞在鬱晏胸膛上。
撞的她臉紅的快要炸了。
好在終於排到了他們,工作人員讓他們站在畫著腳印的地方準備。
丁洛一下子鑽出鬱晏的懷抱,揮了揮袖子,背過臉去:“你...你快點把衣服係上吧,我不冷了。”
她故作正經的輕咳兩聲,聽鬱晏在她身後低笑。
然後,是拉鎖扯上去的流暢的聲響。
丁洛總算鬆了一口氣。
一個大大的座艙緩慢滑了過來。
丁洛一抬眼,裡麵一男一女正抱著接吻,動情忘我,根本不知道摩天輪已經到底了。
丁洛:“......”
她和鬱晏即將要上的就是這個。
工作人員笑嗬嗬的敲了敲座艙的玻璃門,裡麵的人才如夢方醒,觸電似的鬆開對方。
門一開,他們就捂著臉跑了出來,避開人群,隱入夜色不見了。
丁洛故作鎮定的邁上座艙,鬱晏跟在她身後。
剛一坐下,座艙晃了晃。
鬱晏本能的抓緊了座位邊的把手。
丁洛垂眸,看了一眼鬱晏骨節發白的手指。
唉,她何苦為難他呢。
“這個安全性很高的,你要是實在怕,就閉上眼,看不見了就好了。”
丁洛好心提醒著。
座艙緩緩朝上升去,運轉的機器發出沙沙的響聲。
“誰說我怕了。”
鬱晏慢慢鬆開手,挺直後背,目光直直的望著遠方。
坐在裡麵,其實感覺很慢,座艙升的慢,仿佛時間也慢下來了。
升到兩層樓高的時候,已經能基本看清園區內的各項設施了。
彩色的燈星星點點,有的大有的小,人流竄動著,穿過燈光,形成道道斑斕的光影。
丁洛伸著脖子向外看著。
夜景很美,遠處的高速路仿佛蜿蜒的星洲,溫柔的貫穿這座城市。
這座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小時候丁洛從未想過來南方。
因為南方離家太遠了,她沒有太大的抱負,沒有闖出一番事業的豪情壯誌。
這大概跟柳茉和丁書遠從小給她灌輸的思想有關。
女孩子,彆去外麵吃苦,留在父母身邊,有什麼事父母會關照。
丁書遠甚至說過,要努力賺夠丁洛一輩子花的錢,這樣哪怕丁洛將來沒出息,也不至於餓死。
她想不通自己怎麼一步步走到現在的。
就像她想不通為什麼要把自己和鬱晏禁錮在這個小空間裡,僵硬著,尷尬著。
丁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
指腹摩擦的瞬間,產生了一點熱量,很快消失了。
座艙升到一定高度,突然頓了一下,某些機械器件咯吱吱的摩擦,給尷尬的氣氛帶來一絲絲緊張。
鬱晏本能的緊摳住塑料座椅,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
幾十米的高度,他已經很不舒服了,再加上突如其來的異響,他很難保持鎮定。
丁洛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輕拍著:“沒事沒事,它除了繞中心公轉,還要繞著自己的軸自轉,出聲是正常的,你彆總想著,看看風景,挺好看的。”
她覺得自己在欺負鬱晏。
恐高的人是很沒有安全感的。
尤其是在這種退也退不得的高空,隻能忍耐,忍到座艙轉下去。
這中間的時間,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得一分一秒的挨。
鬱晏緩緩放鬆下來。
他手心一轉,反握住丁洛的手指。
丁洛一怔,想抽卻又沒有用力。
或許鬱晏現在需要人鼓勵呢。
“你知道我為什麼恐高嗎?”
丁洛抬眼,緩緩搖頭。
鬱晏望著深沉的夜色,微出神。
他的輪廓隱約呈在對麵的玻璃上,仿佛有兩個鬱晏在彼此相望,一真一假,一虛一實。
“四五歲的時候,我媽大概終於知道,留著我也不能讓我爸回心轉意,她是徹底被我爸給拋棄了,所以她決定把我也給扔了,換個地方,換個身份,找個新男人,重新過生活。”
鬱晏的眼瞼抖了一下,丁洛下意識抓緊了他。
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心臟一陣難以忍受的慟痛。
鬱晏繼續道:“她帶我去坐摩天輪,不過不是我們以前坐的那個,比那個老舊,支撐的鋼筋都生鏽了,玻璃上到處都是裂紋,地麵的磚縫裡長出雜草,沒人清理。
那個很便宜,她沒有什麼錢。我雖然有點怕,但畢竟第一次去這種地方玩,我舍不得害怕。
後來她交了錢,我跑上去的時候,她沒上來。
大門關上了,摩天輪也升上去了。
我趴在窗口,敲著窗戶,在裡麵喊她。
摩天輪越升越高,我的聲音大概也越來越小。
工作人員雖然覺得奇怪,但那地方實在太冷清了,也沒什麼油水,他懶得管。
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我努力伸著頭,看她。
窗戶裂了個大口子,我把頭探了出去,看到地麵的一瞬間,我覺得太高了,太可怕了。
長大後再想,其實那個摩天輪一點也不高,大概是因為太小了,所以留下了錯誤的認知。
生鏽的鋼筋和軸承嘎吱嘎吱響,像混亂的施工隊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