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與秦可卿已數月不見了,當下對視,自自然然,秦可卿穿了梅花折枝馬麵裙,扶在秦業後邊,伏頭笑道:“父親有老人的絮叨,師弟聽得進去,小弟可聽不進去。”
“我打小還不是這麼過來的?當時不管聽懂聽不懂,還不得記著,有些老師的話,到老了都不解……”秦業吹胡子。
賈琮深有同感:教科書上的“偉大”什麼的,有些人、有時到老了,我們還是不知道怎麼偉大,比如張學良、鄭成功,翻翻史書就知道原來不是那麼回事……我們都被教科書洗腦了啊……
“我覺著老師家很像罵皇帝的海瑞。”賈琮“童言無忌”道。
“這不同,海瑞因為孝,對老婆不好。”秦業一個勁搖頭。
“海瑞死的時候,轟動金陵,萬民相送,他上任時,有人跨省過來觀看,這值得尊敬嗎?怕是千萬為官者的楷模。”賈琮道。
“終究不會謀國,成就太小,你不能學他。”秦業道,秦可卿發言道:“班昭才要千萬女子學她,琮弟覺得如何?”
“班昭麼,嗬嗬……”賈琮不以為然地撇嘴:“一代文豪、一代罪魁。”
“文豪是真的,班昭參與修訂《漢書》,是漢代宮裡皇後、嬪妃的老師,還寫了《女誡》,後世女子奉為圭臬,罪魁何解呢?”秦鐘瞪眼,秦業、秦可卿亦看過來。
“文豪鯨卿說了,罪魁嘛……班昭一本《女誡》,後世紛紛效仿,《女四書》、《列女傳》紛至遝來。束縛了我泱泱華夏幾千年來的億萬女人,動靜有法、守節拘束,女人遭遇迫害,班昭難道不是罪魁禍首嗎?”賈琮也就在親近人麵前說,這番話如果說給道學家,比如賈政,不把他轟走、打死就算好了。
秦業麵色一變,秦鐘若有所思地左右看看,秦可卿又問:“李易安呢?”
易安居士是李清照的號。
“才情縱橫,壓倒須眉。”賈琮道。
“才情可解,李易安一介女流,怎麼壓倒須眉了?”秦可卿饒有興味。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南宋偏安一隅,李清照有這見識就難得。易安居士奔波逃亡半生,趙明誠死了,誤嫁小人張汝舟,更難得李清照有手段,告發張汝舟作弊,才得以脫離苦海,這點足以壓倒須眉……”賈琮說完,才發現一屋子人看異類一樣看著他。
秦業吹胡子瞪眼:“你這些離經叛道的話,私室說說無妨,外麵千萬不能說!”
秦可卿目泛異彩,不啻於鐘子期遇到俞伯牙,高山流水、琴瑟和鳴,但眸中異彩忽又黯淡下去,“光顧著說話,吃飯吧。”
……
飯後,秦業剔牙道:“琮兒,朝廷又起複了為師,倒不是大官,因我在工部,熟悉那方麵的運作,皇上命我去西山勘測吉壤,要建造一座佛寺……說我老成持重之故,為師亦是推辭不得。公務在身,你隔三五日過來,為師帶你去拜訪趙北鬥……”
彈劾的結果,全憑皇帝一念之間,秦業遭受吏科都給事中彈劾,大抵他不拉幫結派,皇帝念他年老,不加懲罰。
而勘測吉壤這種事情,雍樂皇帝是諱莫如深的:順朝皇家以為,明朝嘉靖皇帝修道誤國,因而一涉及道士、和尚的信仰,雍樂皇帝都不公開,秘密進行。皇帝比常人更愛麵子,他怎麼受得了禦史“誤國”的勸諫?後世史書“昏君”的批判?
秦業熟悉工部的操作,他個人又沒黨派,皇帝才把這件“私人任務”派給他,據秦業說,雍樂皇帝建造佛寺的錢,都不敢通知戶部國庫,而是從內務府的內庫撥下來的……
秘密吉壤……西山……潢海鐵網山……皇莊……張華、賈珍……賈琮計上心來,乖巧點頭:“是,到了日子,學生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