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緩呼吸,疲憊感愈發濃重,清冷嗓音不知覺間摻上些微沙啞,“半日功夫,我還忍得住。”
明昭從未從這張冷峻臉上見過這般神情,他張了張嘴,一句話滑到舌尖,又隻好垂眸道:“是,弟子尊令。”
陸時川聽到他引劍出鞘的鏗鏘聲,忽又開口:“楚珩在哪。”
明昭扶他跨上劍身的動作微頓,片刻才道:“弟子不知。”
陸時川難以長時間維持站姿,他盤膝坐下,聞言半睜開眼,“他未曾與你一同回宗嗎。”
明昭也盤膝坐在他對麵,溫順道:“是,從紫霞宗離開後,弟子再未見過他。”
陸時川稍稍意外,但沒有繼續追問。
明昭順勢提議,“回宗路上,讓弟子為師尊療傷可好?”
“嗯。”
得到首肯,明昭掐訣指向陸時川丹田處,靈力小心翼翼鑽了進去。
不多時,陸時川氣息漸漸綿長。
明昭以靈力扶住他隨之前傾的身體,改坐為跪,將他緩緩扶躺下來,並起雙腿便充作枕頭,讓他能躺得更安穩一些。
靈劍載著兩人飛行將近四個時辰才慢慢下落。
陸時川睡到日漸西沉,天色昏黃才醒來。
入目的擺設皆是他熟悉的物件。
這裡是萬劍宗的宗主寢殿。
外麵聽不見絲毫聲響,顯得過於寂靜。
陸時川從床上下來。
動作間許是牽扯到了傷處,痛感十分清晰,但比起初次醒來已經大好。
門外這時傳來敲門聲。
“師尊醒了嗎?”
是明昭的聲音。
“進來吧。”
陸時川起身時已經發覺身上的衣物被換了新的,連頭發沾染的塵土也被清理乾淨。
明昭進門時看見他掃過衣袖的視線,忙說:“弟子擅自做主為師尊換洗了臟衣,望師尊見諒。”
陸時川也沒有太過在意,“辛苦你了。”
“侍奉師尊,是弟子應儘之責。”明昭見陸時川沒有怪罪的意思,才繼續上前,直到停在陸時川身側,他轉而肅聲道,“師尊,弟子回宗時,見到宗內有大批身著黑衣的修者正在與弟子們拚鬥,方才拷問之下才知他們的目的便是萬劍宗萬萬年傳承下來的珍寶,幸有師尊閉關之前預備的陣法,才不至於被這群宵小得逞。隻是,五位長老重傷兩位,弟子們也傷亡頗多……”
他握緊手中的靈劍,眼底怒氣翻湧,“師尊,您可知策劃這一局陰謀之人是誰?”不等陸時川開口,他恨聲說,“長老親口告訴我,此人正是蕭長河!他竟裝作魔修帶著幾大宗門弟子闖了進來,被楚珩當場識破。”
陸時川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拯救天下生靈於水火,不論如何,都沒人有資格襲擊萬劍宗,更彆提陸時川曾收留了被邪靈逼至幾乎無路可走的蕭長河與滿雲宗上下,這等恩情已是如同再造,蕭長河此舉無異於恩將仇報,最最為人不齒。
明昭回宗時,一場大戰已近尾聲,他匆匆為陸時川清洗,出門時弟子們正在打掃殘局。但即便來犯之人儘數伏誅,也不能讓明昭心中的憤怒輕易消散。
而陸時川早就知道會有這件事發生,所以沒有太多驚訝,隻問:“蕭長河如今在何處。”
“他拚死逃脫,楚珩親自去追了。”明昭說,他冷聲說,“弟子不過來遲一步,否則定要取這狗賊項上人頭!”
“既然楚珩去追,他也隻有死路一條,不必憂心。”
明昭想起什麼,又說:“弟子回宗後便讓弟子傳信楚珩,他如今應當已經收到師尊歸來的消息。”
陸時川扶桌坐下,“也好。”
他的動作讓明昭立刻回過神來,“師尊還是不舒服嗎?”
陸時川目光掃過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轉向明昭,與他對視少時,直到後者忍不住想開口詢問時才出聲道:“看來是時候讓你主持大局了。”
明昭一怔,“什麼?”他下意識搖頭,“不,弟子——”
陸時川抬指止住他的話,“你無需瞞我。一個無法修行的廢人,如何擔得大任,我留在宗主之位,豈非讓天下人恥笑。”
明昭心中一顫,“這天下便是師尊救回來的,誰敢恥笑!”
“莫再多言,此事已定。”
陸時川語氣平淡。
可他愈是淡漠,明昭愈是慌亂。
他倏地跪了下來,膝行至陸時川腿前,“弟子願當師尊的左膀右臂,幫助師尊打理宗門。隻求師尊不要棄弟子而去。”他抬手按在陸時川腿上,“弟子一直將師尊當做最親近之人,即便師尊修為全無,也是弟子最敬重的師尊。”
陸時川沉默片刻。
他如今經脈儘斷,與凡人無異,留在萬劍宗毫無用處,他的確準備看著明昭辦過大典後便離開。
明昭看出陸時川的打算,眼眶微紅起來,可他也不願讓陸時川為難,澀聲道:“是弟子僭越,師尊如何行事,弟子不該過問。”
陸時川屈指拂去他額前稍亂的一縷青絲,正要開口——
“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