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風這話一出口,陶鑫也有點兒愣了。
她一臉躊躇,“這,裴軒沒有告訴你嗎?”
夏挽風失笑,“嫂子,你覺得以裴軒的性格會主動告訴我這個嗎?”
“也,也是。”
陶鑫非常尷尬。
“但……裴軒既然沒有告訴你,或許他就是不太希望你知道呢?”
到時候她在這兒和個長舌婦一樣地把事情什麼都給說了,裴軒不在意也就算了,可要是不高興,裴軒和裴宇兩兄弟好不容易才修複了一些的關係不也完蛋了嗎。
千古罪人啊這是!
夏挽風搖搖頭,“嫂子,你也不希望他們兄弟的關係就這麼一直僵持下去?
“當然。”
都說夫妻同心,陶鑫這麼多年和裴宇宛若一體,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每天還在心裡存了這麼一個疙瘩。
這次一起過節的提議,就是她率先和裴宇提的。
夏挽風看著她的神色,繼續往天平上加砝碼。
“嫂子,裴軒不對我說,或許的確是有些事情他不願意主動對我提起,但是不主動提起的事情就不存在了嗎?”
“我現在是他的戀人,我不願意當麵去戳裴軒的傷疤,所以才想要在嫂子裡這裡率先知道一些他以前的事情。而且,隻有我知道了,心底也才能夠有數用什麼度來勸裴軒不是嗎?”
否則,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替彆人做什麼決定,勸解彆人原諒——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事情,夏挽風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陶鑫握著手裡的杯子,嘴唇幾次動了動,到底深深歎了口氣。
“其實當時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反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夏挽風眼睛一亮。
“嫂子你說。”
陶鑫略帶著一些回憶的神色。
“我剛剛嫁進裴家的時候也才二十三歲,裴軒當時和爸爸說要去參軍的時候,我剛好也在家裡。”
夏挽風問,“裴軒那時候是剛剛十八嗎?”
陶鑫點頭,“對,十八歲,才剛剛可以參軍的年齡。其實那時候的裴軒和現在可一點兒也不一樣,挺張狂的。打架、玩車還逃學!當時裴宇和爸爸對他都可頭疼了。”
夏挽風好像也順著陶鑫的描述瞧見了裴軒當時輕狂年少的模樣。
她忍不住笑了笑,感歎,“標準的青春叛逆期模板啊。”
沒想到她刻板冷淡的裴大大還有那麼一段日子。
陶鑫也點頭,不過片刻以後,她又十分憂慮搖了搖頭。
“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在他自己提出要參軍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
“爸爸是很寵裴軒的,裴軒胡鬨的時候都從來沒忍心責怪過裴軒,知道裴軒想要上進雖然高興,但也舍不得裴軒吃苦。他當時就是想要攔裴軒的。”
陶鑫又壓低了聲音,“當然,沒攔住。”
“裴軒當時問了爸爸一個問題……”
“他問了什麼?”
看著陶鑫有些吞吐的模樣,夏挽風忍不住插嘴催促。
直覺告訴她,那就是裴軒很少回裴家的真相。
陶鑫看著夏挽風著急探究的目光,不知怎麼,說話的時候都帶了一些局促。
“他問爸爸,
‘如果不去,我還能夠乾什麼呢?’”
陶鑫當時就在客廳,她擔心父子兩個待會兒又吵起來,於是就站在一邊沒有走,所以,她當時是真真正正看見裴軒說這話時候的神色的。
——那不是在賭氣,更不是自暴自棄的頹廢。
當時裴軒是真的非常冷靜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那平淡的樣子,甚至讓陶鑫覺得他早就已經在心底思考過上百次這個問題。
當時的裴爸爸自然也愣住了,他看著裴軒,仿佛是要失笑,一點兒也不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問出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情。
於是他非常自豪地告訴裴軒,“當然是好好讀一個有用的專業,你可以學金融,學管理,甚至是投資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專業,爸爸也會教你公司的事情,等你學業結束了,爸爸就把公司的一部分股份交給你,你可以和你哥哥一樣在未來大展手腳。”
那是作為父親能夠給自己兒子的最好東西,也是他自認為最珍貴的東西。
裴軒當時僅僅輕描淡寫地搖頭,可是他出的話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說,
“我這輩子,絕不會拿一點兒不屬於我的東西。”
……
夏挽風愣愣地捏著自己麵前的杯子,捏到手指發白。
“什麼、什麼叫做不屬於他的東西?!”
夏挽風簡直覺得匪夷所思。
古代是有長子襲爵的規矩,可是現在呢?
二十一世紀,就算是女人都能夠獨當一麵養家糊口,做父親的不過給自己喜歡的兒子一點兒股份,怎麼就成了不正確的事情呢?
“是啊,何止是我蒙了……”
那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
陶鑫、裴爸爸,他們都不知道裴軒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隻有剛剛從外麵的裴宇恍若雷擊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所有人裡麵,隻有他隱約猜出了裴軒說這話的原因——
“裴軒十五歲那年,我母親已經病重了。”
辦公室裡,裴宇看著自己旁邊的陳叔,聲音低啞。
“裴軒當年還在住校,拉著我要回去看望母親,我答應了,可是誰也沒想到,當時我們的回去的時候爸爸正在和母親吵架,吵……股份的事情。“
“母親當時說,她已經把裴軒養在自己名下那麼多年,爸爸也應該要履行自己的承諾,把裴氏的股份全部轉給我。爸爸當時被逼地急了,他心疼裴軒,想要給他留一份保障,兩個人就這麼吵了起來。”
裴父裴母兩人本來就是商業聯姻。作為母親,她想要給自己的孩子爭取更大的利益這無可厚非,可誰都沒有想到,本應該在外麵開始熟悉公司事物的裴宇,還有應該還在學校的裴軒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連裴宇在當時都懵了。
他比裴軒大了九歲,當然是知道這個秘密的。
可裡麵是他重病的母親,母親在為了自己和父親爭吵,他不能突然衝進去責怪母親;旁邊又也是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弟弟,他不能夠在這時候堵住裴軒的耳朵,自自欺欺人地認為裴軒什麼都聽不到。
就在裴宇一時震驚愣神之中,旁邊的少年裴軒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到了屋子的外麵。
至今裴宇想起當時候的狀況,都不能夠原諒自己當時的多思和猶豫。
裴宇看著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麼的陳叔,聲音沙啞,滿是自責。
“我當時竟然還真的猶豫了,我無法不去想母親說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掩耳盜鈴地欺騙自己去告訴裴軒這是假的。”
“可就在我糾結的時候,裴軒竟然反過來安慰了我。”
裴宇已經記不起那天父母爭吵的具體細節了,可是那天,少年裴宇臉上的那股輕描淡寫卻那麼深刻地烙在他的腦子裡。
他竟然還很無所謂地反過來勸他。
裴軒說,‘沒關係的大哥,我早就知道了,我本來也不是做那塊的料,你不用在意。’”
“你回去看媽媽,不要告訴他們我來過了,不然我就該真的不知道以後怎麼回家了。”
時至今日,裴宇想起當日裴軒的神色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他說不用在意,我竟然就真的沒有在意,卻從來沒有想過當時他懷著對母親的滿腹擔心回家,在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陳叔聽著裴宇自責的話,也是深深歎息。
而裴宇依舊在自顧自地傾訴。
“他在迷茫,可是當時,硬生生誰也沒看出來。”
“他十五歲到十八歲,我甚至都沒再好好聽他叫我一聲‘大哥’。我當時還責怪他太不懂事,可是等到他真正懂事了,我和爸爸才終於知道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
“但已經沒用了,裴軒已經徹底長大了,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止去了軍隊,一去好多年,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軍隊裡做的任務卻越來越危險,天知道那時候部隊裡傳出他任務重傷時候我和爸爸究竟是什麼心情。”
裴宇苦澀自嘲。
“現在想想,我這個大哥做的實在是不稱職。”
“我沒有在他迷茫的時候教他;沒有在他困難的時候幫他,甚至,不能夠在他受傷的時候陪著他……怪不得他不願意再叫我大哥。”
看著裴宇失魂落魄的樣子,陳叔終於忍不住開口安慰。
“少爺你也不用太擔心,二少爺遲早會明白你們對他的關心的。”
“現在不是就已經在慢慢變好了嗎?”
“是啊,慢慢變好了。”
裴宇也想起了這兩次裴軒給自己打電話的原因,忍不住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還全是為了個女孩子。”
“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副樣子。”
“我先前都要擔心,他母親的事情給他影響太大,是不是一輩子都打算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好在裴軒遇見了夏挽風。不管裴軒以後還會不會會軍隊,不管裴軒會不會原諒他們,但是對於夏挽風,裴宇是真心感謝的,也真心地希望他們兩個能夠一直和和美美。
陳叔也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了,聽見裴宇說起這個,也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意。
“那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嗯。”
裴宇點頭,“咋咋呼呼的性子,我以前還以為裴軒會不耐煩這樣的,但現在看起來,他這幾年過的實在是太悶了,這才是真正適合他的。”
如果他這個大哥不能夠讓裴軒開心一點,那麼讓彆人能夠帶給裴軒快樂也是好的。
裴宇是真的很高興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弟妹。
隻是裴宇說這,又忍不住有些憂慮了起來。
“也不知道裴軒會不會同意我們的邀請。”
“但願。”
對於這個,陳叔也說不準,畢竟願不願意,主要看的還是裴軒不是嗎?
陳叔也就隻能夠寬慰裴宇,“老爺說了,隻要二少爺願意回來過節,他彆說是去夏威夷待一星期了,就算是撒哈拉都忍了。”
……
而另一邊兒,陶鑫也差不多已經把當年的事情全都告訴給了夏挽風。
陶鑫說完就惴惴不安地走了,隻留下夏挽風一個人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