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煩人精(1 / 2)

邢書記現在對薩仁算得上言聽計從, 請她去會議室幫忙起草防疫要點。

這麼重要的任務,薩仁可不敢接,“我就是自己看書學了點醫術, 哪裡懂這些,邢書記你還是找專人來吧。”

邢書記笑道:“找了專人, 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建議,彆擔心, 你想到什麼就列出來, 明天旗防疫辦的人會去呼市開會, 一起商討出最優的方案。”

要是這樣,薩仁就敢寫了,中醫防治疫病的曆史悠久,確實有很多可以借鑒之處。

會議室裡沒有人, 可能大家對白毛風那幾天陰沉的天氣有了心理陰影,所有的窗簾都大敞著,還綁得死緊,陽光照在桌上分外耀眼。薩仁看了眼窗簾, 也不費力了, 在靠門的陰涼處找了張桌子邊想邊寫。

桌旁放著兩份報紙,她無意中瞥見, 拿起來看了眼, 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上邊是這次白毛風的傷亡數字,比她記憶中少得多, 但還是觸目驚心, 尤其是報紙上的配圖,一個老人家抱著凍死的羊哭泣,旁邊一個又痩又臟的男孩嘴裡啃著窩頭, 眼睛卻盯著老人家懷裡的羊。

報紙上說,老人一家隻能吃掉凍死的羊,但因為沒有燃料隻能吃生肉,拍照的是困在那裡的下鄉乾部,他說自己也吃了生羊肉,第二天就開始拉肚子,更無法抵禦寒冷,簡直是九死一生。

這位乾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草原的冬天不適宜生存,幾乎每年都有暴風雪,災情或大或小,他提議牧民們在靠近農區的地方建立密集的聚居區,蓋能抵禦風雪的平房跟牲畜圈舍,冬季圈養牲畜,夏秋季再逐水草遊牧。

薩仁如果沒在牧區生活這麼長時間,還真會讚同他這些話。

牧民對草原的感情外人無法理解,在他們看來哪裡適宜生存就去哪裡,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牧民信仰騰格裡,草原是騰格裡賜予他們的,讓他們養育牲畜,繁衍生息,他們稱呼草原為額吉,怎麼可能放棄母親。

就算有人讚同這提議,到農區居住,等到了夏季還會想著去草原上放牧嗎?牲畜還習慣草原的水草嗎?人都是有惰性的,真讓他們全住進磚瓦房,沒準下一步就是退草還耕了。

到時候草原還是草原嗎?

薩仁歎口氣,達愣爺爺要看到這種提議恐怕會氣瘋,那位住醫院都覺得屋頂壓得慌的老人更不可能同意。

可她拿起第二份報紙時眼眶突然就紅了,突然就覺得聚居圈養的提議完全可行。

第二份報紙的頭版是凍死在蒙古包外的兩個孩子,那裡沒有聚居,還是像查達以前一樣分散得老遠。

白毛風來前這家的大人出去想把牛羊趕進一個避風的山凹裡,結果被困在外邊了,他們跟牛羊在一起取暖倒是沒事。

這兩個孩子大的八歲小的五歲,大人們也是心大,覺得大孩子已經能看小孩子了,也會燒爐子,又叮囑過他們在蒙古包裡不許出來,應該不會有事。

可統共就兩筐牛糞,兩個小孩見爸媽一直沒回來,就沒有節製的燒,哪裡抗得了三天。沒了燃料,兩人抱一起取暖裹上所有被子也能躲過去,誰知道小的要找媽媽,大的就領著出去了,一出去就被白毛風撲到,再沒找到包門,等大人找回來,孩子已經在雪下凍僵了。

薩仁看著那張照片,眼淚還是掉了下來,雖說是大人的錯,可牧民把牲畜當命的,能救肯定要救,隻是可憐了那兩個孩子。

突然一個沙啞地聲音說:“報紙上寫得不詳細,你猜他們找到兩個孩子時說了什麼?”

薩仁愣住,抬頭一看,居然是雷庭州,要不是他的眼神太容易辨認,薩仁都快認不出來了,眼前的雷庭州又黑又痩,像是換了個人,聲音還嘶啞著。

“你生病了?”薩仁觀察著他的臉色,又搖搖頭,“不對,你是勞累過度,因為救災嗎?救災工作不是已經進入尾聲,還有什麼好忙的?”

“要忙的太多了。”雷庭州含糊說著,坐到她對麵,還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塊深藍色的手絹,伸手遞給她。

薩仁愣住,她就沒用過這玩意,忙擺手拒絕,用手指抹去眼淚:“我就是有點傷感,攝影記者太厲害了,拍的照片很有感染力。”

她說著把兩份報紙推過去,雷庭州已經看過報紙了,隻問她:“你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

“還能說什麼?肯定會後悔,會互相埋怨,我估計他們兩個不可能再過下去了。”

“是啊,他們確實互相埋怨,是孩子爸爸想把牛羊趕緊轉移,這位媽媽就怪他,說那些牛羊都是公家的,孩子卻是自己的。”

這倒是薩仁沒想到的,她歎口氣:“那又如何,不管是公家的還是自己的,牛羊再怎麼也要排在人的後邊,他們不把孩子安頓好就跑出去才是大錯,不,他們在風雪開始變大時還要往外跑才是大錯。”

雷庭州歎口氣:“都存著僥幸心理吧,覺得自己可以把牛羊安頓好再回來。覺得孩子會乖乖在家待著不往外跑。”

“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薩仁把報紙推開,不想再聊這個沉重的話題。

“我跟你說這些是想知道如果牧民們都有自己的牛羊,他們會舍得蓋牲畜棚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