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蓋在枕頭下的兩瓶藥就這麼暴露在厲衡眼前。
他微微眯起眼,隨後拿起了藥瓶看了一眼。
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一瓶安眠藥,一瓶胃藥。看上去應該是平日裡他常吃,所以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厲衡的眼神在安眠藥的瓶身上逗留了會兒,暗想這大概隻是為了助眠,不是留著要乾彆的。
宿白微在風城的房產不多,一處是市中心,離公司近,所以平時他都住在那裡。一處就是這兒。
從原劇情提到的信息來看,隻有當宿白微需要去宿家主宅的時候,才會在這裡留宿。
可這一瓶安眠藥剩得也不多了,說明他每次來這兒,應該都有吃。
但就厲衡所接收到的信息來看,原文裡沒有提到宿白微的這種習慣。他轉念一想,既然劇情裡沒有提到,那應該不是什麼要緊的信息。
於是看了會兒便放回了原處。
把床鋪整理好了以後,厲衡突然說了聲:“怪不得。”
係統問:【宿主先生,什麼怪不得?】
“怪不得昨晚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一下就接了。”
厲衡琢磨了一下,覺得宿白微應該有睡眠障礙,入睡難,覺淺,易驚醒。
回過頭一想,昨天宿白微的臉色那麼差,大概也是好不容易睡著了,結果又被他給臨時叫了出來,再想休息就更難了。
厲衡走出臥室,到廚房給自己找東西吃,卻發現冰箱裡空空如也。
就像那個整潔到嶄新的臥室一樣,這裡的一切都像是沒有人氣兒般,兀自存在著,毫無生活氣息。
厲衡放棄了找食物,又試圖給自己找衣服穿,在翻遍了所有的衣帽間後,他放棄了。
沒一件他穿得下。
厲衡扶著額倒在沙發上。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自己把所有衣服都給燒完了,一點後路也沒留。
“對了。”他突然想到公寓裡的那一片狼藉,問係統,“房子那邊處理好了嗎?”
【已經趕在陳昭去之前,模擬了專業人員的急救措施,附近的監控也抽走了那個時段。請您放心,不會有問題。】
厲衡點點頭,然後繼續開始苦惱:“可現在我穿什麼?”
【要不您跟陳昭打個電話?】係統思考了一下,說,【宿白微不是說,有事兒可以聯係他的助理嗎?我想,陳昭一定會給您送衣服來的。】
“你還記得昨晚他說的什麼嗎。”厲衡反問它。
【“今晚你先在這兒休息。房子我會讓陳昭安排。其他的,你自己處理”——】係統回顧了宿白微的話,
【難道有什麼問題?】
厲衡給它分析道:“‘今晚在這兒休息’,那意思是,第二天我就該滾了。‘其他我自己處理’的意思是,去酒店開房也好,找朋友借宿也好,與他宿白微無關。”
【啊,那豈不是您現在就得離開?】係統眼見到嘴的任務就快飛了,心急道,【怎麼辦呢?】
厲衡笑了:“賴著唄。”
他長腿搭在沙發邊,優哉遊哉道,“所以不能給陳昭打電話,也不能聯係宿白微。反正他平時住在另一邊。我跟這兒耗個十天,有什麼問題?”
係統一聽,計劃通,開開心心說:
【宿主說得對,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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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白微一上午已經喝了兩杯咖啡提神,當發現一杯下去不管用的時候,他硬著頭皮喝了杯意式濃縮,一口下去苦到臉色發白。
但好歹是把那股昏昏沉沉給驅散了。
宿聞櫻在午休的時候給他打了通電話來。
她似乎剛起床不久,正跟小姐妹在外麵兜風,疾馳的風聲混著她的努力拔高的音量,險些把本來就神經衰弱的宿白微腦子震暈。
“爺爺已經動身回來了!大概下午就會到!我聽我爸說今晚大家都得參加家宴,我怕他們又故意繞過你,所以來跟你說一聲——”
宿聞櫻還生怕他聽不見,又吼了一句,
“聽到沒!晚上七點!彆遲到嗷嗷嗷——”
“……”宿白微拿開手機捂著耳朵,緩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回道,“聽到了。”
“啊?!你說什麼!”宿聞櫻那邊的風聲大,她聽不清。
“我說……”宿白微抿了抿唇,然後配合著她,大聲喊了句,“聽、到、了!”
就在這一瞬間,陳昭剛好敲了兩聲門走進來。
看著平時不苟言笑音色凜冽的總裁,正對著手機大吼大叫,陳昭:
“……對不起打擾了,我待會兒再來。”
宿白微有些尷尬地掛了電話,叫住他:“不用,進來吧。”
陳昭簡單說了彙報了一下上午他旁聽的兩個項目會議的主要內容,又說了一下近期的一些工作安排,像平時一下交代完工作後,準備等宿白微做決策。
結果宿白微聽他講完後,沉默了片刻,問:“房子安排好了嗎。”
“嗯……啊?”陳昭卡了一下殼,隨後才反應過來宿白微說的是什麼,“哦,厲先生那邊嗎?已經派人去跟房東對接了,等確定損失賠償金額後,就開始善後。”
宿白微聞言,輕蹙著眉:“我是問,他之後住的房子,安排好了嗎?”
這下陳昭徹底愣住了,他下意識脫口道:
“宿總,他給您捅這麼大一簍子,要您來善後不說,還得給他找新的住處,也太給臉了吧?”
宿白微幽幽看了陳昭一眼:“說的什麼話。”
“不是啊,宿總。這段時間厲衡老是麻煩您,我都看不下去了。”
陳昭放下手中的文件夾,從總助模式切換成宿白微的狗腿模式,撐著辦公桌痛心疾首地說,
“之前是公司違約金,好嘛,一打就是五百萬。最後不也沒賠嗎?他怎麼不把錢退給咱?再說後來,還是您給請的律師團隊去幫他談的解約,他怎麼那麼好命呢,什麼事兒都有您幫忙?現在也沒過多久啊,怎麼又把房子給燒了,他災星轉世啊,人唐僧九九八十一難還能取個經呢,他能取啥?”
一般來說,陳昭這麼關起門來原形畢露和宿白微抱怨些事情,也不是沒有的事,宿白微曆來信任他,也就放任他偶爾嘴上不留把門。
但今天聽到陳昭的這番話,宿白微的態度卻不像以前那樣放任。
他冷聲打斷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我怎麼做事?”
“我……”陳昭張了張嘴,然後立刻矮了身子,
“宿總,我哪裡要教您做事。我是替您覺得不平。您說,這前前後後給他花了不少錢了,我也沒見他伺候過您啊。”
在陳昭看來,宿白微當初突然包養厲衡,可以理解為他這個禁欲的老板難得給自己找了個樂子。
但因為這麼久了,陳昭都沒有看到老板和厲衡之前真的摩擦出什麼火花,所以也就潛意識裡把厲衡當成了一個擺設。
一個遲早會被老板喜新厭舊然後扔掉的不中用的擺設。
“什麼伺候不伺候……”宿白微語氣有些生硬,乾巴巴地苛責了一句,“我看你是不是最近太閒了?怎麼,你是覺得我花錢還得先跟你做個預算報告?”
“不不不,我怎麼敢!”陳昭很少見宿白微跟他冷臉,他咬了咬牙,隻能把肚子裡的一堆話吞了進去。
對陳昭來說,一個月才多少錢工資,累死累活乾這乾那的。
那厲衡成天就知道惹麻煩,也沒見他履行一個被包養人的義務,老板就幾百萬幾百萬地往他身上砸錢。
他當然想不通。
然而陳昭不知道的是,他真情實感地為宿白微心疼錢的時候,卻正好戳中了宿白微一直無法說服自己的一個心結。
是啊,為厲衡費了這麼多工夫,也沒有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如今他和宿烽已經撕破臉皮,和葉家的聯姻也早就告吹,再要做什麼偽裝風流的把戲也沒有意義了。
可他怎麼還是在和厲衡糾纏不休?
“……彆廢話了,手上的工作做完沒?”
宿白微自己想不通,也不許陳昭一直提,乾脆換了話題來避重就輕,
“還有你提到的那個海洋生物項目的路演是明天早上什麼時候?我今晚要回主宅一趟,不住市中心,可能趕不及。”
這招很有用,一旦提到工作的事,陳昭就非常專注:
“不是緊急的事,我手頭有他們的資料,可以替您去一趟。您今晚忙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讓司機去外環的家裡接您?”
“嗯。”宿白微成功轉移了話題,點點頭,便說,“行了,把我吩咐的事情都落實,不要使小性子,沒其他事就先去忙吧。”
“好的。”陳昭心裡雖然還有一堆話沒說,但這時候也隻能噎回去,“那我先出去了,宿總您忙。”
辦公室門輕輕關上,隻剩下宿白微一個人。
他的腦海裡很短暫地閃過了厲衡的臉,但隨即就被自己克製住。
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不該是厲衡,而是今天晚上。
他要回到那個幾乎沒有人歡迎他的家,要迎接那些早已經習慣的冷嘲熱諷,去吃完一頓讓他反胃的家宴。
如果運氣好,喝醉以後也許能睡個好覺。
陳昭說得對,厲衡總在惹一些麻煩,他得減少和這個人的聯係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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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環的獨棟彆墅中,厲衡剛吃完午飯,躺在院子裡小憩。
【宿主先生,您就把外賣這麼扔在茶幾上嗎?還有地上的酒瓶……】
係統有些不安地說,【我認為宿白微有輕微潔癖,他如果看到了,或許會生氣。】
“他看不到。”厲衡打了個哈欠,曬著太陽,舒舒服服地長舒一口氣,說,
“不是你說的嗎,他平時一兩個月都未必來這兒一趟。再說,我都忍著沒碰他酒櫃裡的酒了,全是自己買的,這不謹慎?”
【謹慎。】係統認同道,【您說得對,隻要在離開前收拾乾淨,他不會發現。】
厲衡滿意地點點頭。
陳昭上午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需不需要找房子,那語氣一聽就是十分的不情願。
所幸厲衡也不介意,他怕的就是陳昭給他找好了房子。所以直接推脫掉了。
沒人知道他就這麼死皮賴臉地住進了宿白微的家。
就像他也不知道,今晚的宿白微會千載難逢地突然回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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