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衡在抓到宿白微偷藥的那一瞬間, 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這家夥記吃不記打。
他從床上翻身而起,輕巧地用手一帶,就把宿白微給扔到被子上。
看到宿白微板著臉一副氣急了要起來的樣子, 厲衡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伸出根手指,不輕不重戳了戳宿白微的額頭,把他給擋住。
“坐好了,乾嘛呢?抓現行了還不老實。”
他故意用嚴厲正經的語氣說話,想嚇嚇宿白微。實際上卻帶著調侃意味。
真要說收拾宿白微, 他沒資格,也沒這想法。隻是覺得一看到宿白微,總忍不住逗兩下。這人臉皮薄, 氣性大,每次反應都很有趣。
說起來, 厲衡眼裡的宿白微也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大好青年, 有為精英,今晚上就這麼失了麵子被他耳提麵命地凶了兩回,心裡不定多麼憋屈。
偏偏宿白微就是提不起那口氣來反抗他, 明明眼睛都快燒出火星子了,但人還是軟綿綿的。
因此就算厲衡想嚴肅, 也嚴肅不起來,心裡跟被貓撓癢癢似的,明明覺得應該用成年人的方式溝通,但就是想再逗他一下。
不過這次,宿白微沒再任由他戲弄。
“厲衡!”
他很大聲的喊了厲衡的名字, 但因為身體虛弱, 因此也顯得氣勢不足,
“你不要太過分了……我是在自己家,這兒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我憑什麼不可以吃藥?反倒是你,在未經我同意的情況下住在這兒,還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你根本,你……”
他氣急了反而不知道怎麼責罵厲衡,滿肚子委屈和惱恨堆在嗓子眼兒,不上不下,好半天才擠出一句,
“你根本就是無賴。”
厲衡被他這不痛不癢的一句話罵得沒脾氣,笑著“嘶”了一聲,手還不老實地揉了揉宿白微鬆軟淩亂的頭發,勾著嘴角問他:
“那你說怎麼辦,要不你報警抓我?”
“你……”
宿白微躲開他的手,死死攥緊了身下的被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輕輕哆嗦——除了被厲衡氣的,也是痛的。
他實在不想和厲衡耍嘴皮子了,甕聲甕氣道,“我講不過你……把藥給我,其他的事情,明天說。”
說著話的功夫,宿白微的眼眶和鼻尖都紅了,加上他語氣也古怪,厲衡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這是怎麼了?”
厲衡見他沒反應,便收斂了自己那副吊兒郎當,
俯下身雙手撐在床沿,湊近了看宿白微,才發現他雖然臉上有羞惱的薄紅,嘴唇卻泛青,眼尾竟然還吊著一滴懸而未決的淚。
這一看,把厲衡嚇一跳。
他極少遇到誰在跟前哭的情況。
除了霍尤喝多了撒酒瘋會抱著他的腿哭訴曾經的坎坷人生外,也就剩此時此刻的宿白微這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了。
“你這……多大人了還哭鼻子。”
厲衡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太生硬,便小心翼翼地問,“真生氣啦?”
他剛準備告饒認錯,下一刻就見宿白微的兩滴眼淚簌然落下,滴在睡衣上,很快洇濕了兩塊印子。
當下就給厲衡看愣了,連忙說:“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逗你……要不我這會兒立刻打包滾蛋,你眼不見為淨。彆哭……”
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先伸過去打算給宿白微擦眼淚。
然而還沒碰到宿白微的臉,就被啪的一聲拍開了。
“給我……藥……”
宿白微的聲音抑製不住的顫抖,“很痛……”
厲衡這才總算明白過來,人不是他逗哭的,是給疼哭的。
他實在不明白這宿白微的行為邏輯,明明都痛成這樣了,剛才讓他吃藥他卻選了安眠藥。
厲衡斷然不可能這時候還跟宿白微掰扯這些,他曆來的沉穩冷靜此刻已然動搖,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地去翻藥,還不忘端起水來。
正待要遞給宿白微,卻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又給收了回去。
宿白微懸在半空的手僵住,又沒能拿到藥。
這下他連呼吸都開始抖,所有被按捺住的委屈和不忿一起湧上心頭:
“厲衡!你不要……不要再開這種玩笑!呃唔……”
他太用力,說完話以後突然覺得更痛了,霎時間眼前一黑,失了平衡倒在床上蜷縮著輕顫,牙關也死死咬住,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厲衡急忙放下手裡的東西,一條腿半跪在床邊,把宿白微仔細扶到枕頭上躺好。
指尖觸碰到他的額頭時,觸手都是冷汗。厲衡蹙起眉。
他有些自責,也怪自己粗心,宿白微都疼了一夜,他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兒戲弄人。
厲衡把宿白微塞進被子裡後立刻問係統:
【弄好了沒有。】
【叮——宿主先生!已為您成功激活[妙手回春],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您將擁有治愈buff,無論是胃痛、心痛、牙齒痛,buff一點,手到病除。】
係統把道具buff往厲衡身上一掛,又說,
【唯一需要注意的點是,此類buff並非永久性道具,在使用時可以減緩病痛,但無法根治。】
【兩個小時以後呢?】厲衡那指腹擦掉了宿白微的汗,看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有些於心不忍。
【宿主放心,這個buff比胃藥好用!一次使用,起碼三個月不會再犯。】
這已經是他剩下不多的積分所能換到的最有用的東西。
說到底,還是係統商城的東西太貴,也不是沒有永久治愈胃病的道具,隻是不管再萬能,厲衡買不起就是買不起。
他聽完係統的解說,不再耽誤功夫,把手伸進被子裡,自己也順勢臥上床,將蜷成一團的宿白微撈到懷裡。
“你……做什麼?”
被觸碰後很抗拒的宿白微渾身緊繃,“滾開……”
他恨急了一般想要回頭,然而這個姿勢他根本無法翻身,隻能暗暗咬著嘴唇較勁,眼眶越發紅得嚇人。
“彆怕,不是欺負你。”
厲衡也沒辦法跟宿白微解釋太多,他想快點讓宿白微從這種痛苦中脫離出來。
於是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像哄孩子似的,貼著側躺的宿白微,將手慢慢放在他捂著胃的手上,安撫說:
“給你揉揉就不痛了,好不好?”
這種話對宿白微來說毫無意義,他不肯相信厲衡,繃著身子想掙開。
“讓開……不要再開玩笑……”
厲衡有些猶豫,在想要不然還是先讓他吃藥,等他睡著了再用這個buff。
可是短暫思索後,厲衡始終覺得那些藥隻會加重宿白微的病情,既然眼下有更好的辦法,就不想舍本逐末。
“我不騙你,”
厲衡想不到更好的方式哄他,就說,“要是待會兒還難受,就給你吃藥,還讓你揍我一頓,好不好?”
為了讓宿白微聽話,厲衡的每一個字都輕得不像話。
“聽話,把手鬆開。”
厲衡的聲音無限逼近溫柔,隻是他自己意識不到。
但宿白微卻感受到了。
在神經緊繃的當下,他驚覺,明明早已經習慣生病疼痛的自己,這時候卻覺得很委屈,也很渴望被照顧和安撫。
他從未被關懷過的那一分脆弱,現在正被厲衡輕輕觸碰著。
於是這一刻,原本還有些抵觸的宿白微突然就像被抽掉反骨的小獸。
明明痛得狠了,卻甘心收起利爪。在厲衡千載難逢的溫柔中,漸漸鬆開了手。
厲衡溫熱的掌心得以撫上他的小腹。
隻是很快,又被宿白微給按住:“不、不是這裡……”
“哪裡痛?”
厲衡沒察覺自己碰的地方有些敏感,隻著急幫宿白微減痛,手上下挪了挪,“這兒?還是這兒?”
“唔……你,你的胃長在肚臍上!”宿白微氣得掐了他一下。
厲衡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犯蠢了,說了是胃痛,他在那兒望聞問切個屁。
“好,好,彆生氣。”
他終於找回智商,撫上宿白微疼痛的根源,輕輕揉了揉,隔著一層溫熱柔軟的皮膚,用係統給的buff幫宿白微治愈這磨人的胃病。
在放任厲衡這麼做之前,宿白微覺得自己肯定是被疼壞了腦子,竟然會答應厲衡這種不靠譜的建議。
這會兒,兩個人就像在床上相擁而眠一般,他窩進厲衡寬闊溫暖的懷裡,而厲衡的手正和他肌膚相親——
何等曖昧而旖旎的畫麵。
可是於他的病痛而言,能有什麼用?
但當厲衡手心的溫度覆蓋上來的那一瞬間,宿白微甚至來不及感到驚訝,疼痛就幾乎消退了大半。
原本他還對厲衡的這種接觸有些抗拒,但發現這個事實後,宿白微的身體慢慢也放鬆了下來。
在厲衡有意放緩的安撫中,他逐漸均勻了呼吸,眉頭也不再緊蹙。
剛才疼得連腦仁都在抽抽,這會兒突然舒服起來,宿白微的身體竟然忍不住想往厲衡懷裡靠,似乎在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滿意。
“好些了?”
厲衡感覺到他呼吸的變化,一直死死咬著的唇也終於放鬆,便說,“那快睡,也不早了。”
宿白微正眯著眼享受著這種安撫,聽到厲衡的話以後卻陡然睜開眼睛,語氣不太自然地問了聲:
“就……這樣睡?”
“怎麼了,”厲衡以為他還痛著,“不這樣睡,是想換個姿勢?”
“不、不是。”宿白微頓了頓,聲音細如蚊吟,“我好多了,我回去自己房間……”
“回去乾什麼,待會兒痛醒了又來偷藥?”
“……”
厲衡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恨不得把這張老愛逗宿白微的嘴給封上。
他一邊給宿白微輕輕揉著肚子一邊換了個柔和的語氣說:
“睡你的,我給你再按一會兒就出去。”
“不用麻煩……”宿白微說著就要撐著身子起來。
下一秒就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被厲衡的手臂箍得死死的。
“彆折騰了。我這是祖傳手藝,難得用上一回,善始善終。咳,不過你要真想客氣一下……”
厲衡話鋒一轉,笑說,“乾脆把你這房子借我住幾天。”
或許是厲衡所謂的“祖傳手藝”太有用,比胃藥見效還快,也或許隻是宿白微確實有些困了。
他聽完厲衡的話以後,悄悄把臉埋進枕頭,不再推拒,悶聲悶氣地說:
“知道了……這房子,你,想住就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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