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政麵無表情地答了一句,“衛將軍之子衛東來,因其父立了不少戰功,被大王看重,所以被安排了個城門守將的重任。”
陳柏心道,原來如此,大將軍之子麼,軍權完全掌握在大王手中,也就是說是大王直係了。
難怪敢對各府上的小娘子出言不遜。
衛東來的聲音的確有些嘲笑的意思,“哪有女子入學院的道理,生為女子,你們還真是會鬨騰,今天可得給你們說道說道,要是女子都像你們這樣,還有誰在家裡顧家帶孩子,生兒育女才是你們的本分……”
陳柏的手掀開了簾子,正準備開口,但又停了下來。
因為一把劍,就那麼指在了衛東來的臉上,“說夠了麼?”
陳柏都愣了一下,是他的新學生,那個聲音高冷的樂塤。
“若你是在戰場上立了功來當這城門守將,我還能敬你幾分,不過是靠著家裡福蔭的小白臉,在我眼中還比不過一個謹守職責的小兵,也敢來指手畫腳。”
小……小白臉?
衛東來臉色都不好看了,更何況是被一女子拿劍指著鼻子。
加上周圍人臉色的古怪表情,心中一怒,伸手就去奪劍,畢竟是大將軍之子,身手還是有兩刷子的。
隻是啪的一聲,伸出的手差點沒被打成紅燒蹄子。
衛東來的眼睛一眯,“軍中劍式?小娘們你是誰?”
如果說大乾最像召聖太後的人,絕對非樂塤長公主不可了,無論是性格還是劍式,因為樂塤長公主的劍本來就是召聖太後教的。
衛東來的聲音才出口,就被眼前的劍幾下擱到了,“再口出不遜,小心我割下你的腦袋。”
被一個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擱地上,他可是大將軍府上的,這臉算是丟儘了。
滿臉怒氣,正要說話,冰冷的劍已經搭在了他脖子上。
“不信?”
劍上有什麼東西流出,是血液,劍已經劃破了皮膚。
這個瘋娘們真的敢殺他!
張了張嘴,愣是說不出話來。
“嗬,若是你反抗也算還有點血性,衛大將軍府上的人也不過如此,靠你去駐守邊疆保衛大乾,還不如靠你口中的娘們。”
說完收了劍,翻身上了旁邊的一匹馬,馬上掛著一把劍,樂塤將馬上的劍取了下來,合著她手上的那把,背在了背上,就這麼騎著馬,負著雙劍向城內走去。
陳柏:“……”
這畫麵怎麼有點眼熟。
然後看向齊政,因為那馬是齊政的,那劍也是齊政的。
結果,齊政什麼話都沒說。
倒是跟著樂塤的一個下人跑了過來,恭敬地對齊政說了兩句。
齊政直接答道,“無事,用不著還,馬與劍送與她便是。”
陳柏有些驚訝,正要問齊政這樂塤是什麼身份。
這時,傳來衛東來惱羞成怒的聲音,“你是何人府上的,有本事揭下臉上的麵具,女子進學院本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然你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我說得有錯不成?”
話還沒說完,那馬上的女子回頭,似乎都沒有絲毫的猶豫,揭下了麵具,“記住這張臉,想要報複也先上戰場立些功勞再來,免得沒些功勞掩身,平白丟了性命。”
是一顯得冷清的雲英女子的臉。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竟然……真的摘下來了。
可這女子是誰?
陳柏也不認識,樂塤出事閉殿不見人的時候,陳子褏的年齡也不大,哪怕腦海中有樂塤長公主這麼一個人,一時半會也是對不上號的。
更彆提其他學生了,估計當時都還在穿開襠褲。
周圍的人還每反應過來,就聽到一群女子尖叫的聲音,“花木蘭。”
樂塤現在冰涼的臉,身騎大馬,背負雙劍,不知為何,和她們腦海中的花木蘭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一群女生激動地下了馬車,奔到了前麵樂塤的麵前,“一起進城。”
說完,猶豫了一下,然後紛紛揭下了臉上的麵具,“我們戴麵具是因為我們喜歡,哪來見不得人的說法?”
鴉雀無聲。
這些女子好彪!
樂塤都愣了一下,臉上終是動了一下,“何苦如此。”
她經曆過太多事情,彆人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還能比得上她客死四任丈夫難聽?她的名聲也不可能再差了,名聲對她無用。
再說,她是長公主,真敢明麵上討論她,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但這些女子不同,都是未出閣的,被人看了麵目說三道四的終歸會有影響。
這時,陳柏的馬車從他們麵前經過,掀開窗說了一句,“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加的優秀,變得讓彆人高不可攀,僅此而已。”
原本揭下麵具的女生,心中都是有些忐忑,現在聽到陳柏這麼一說,心中一震。
“做女人就要如那花木蘭,做到本身就讓人尊重的一天,閒言碎語算得了什麼。”
然後嬉笑著簇擁著那馬上的女子向城內走去。
衛東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花木蘭是誰?那馬上的女子就叫花木蘭?”
可上京權貴之中並沒有姓花的。
旁邊的副將答道,“馬上女子的確不認識,不過剛才那些揭下麵具的女子,都是三公九卿家的小娘子,你看這事……”
衛東來嗬了一聲,“三公九卿家的小娘子我動不得,那馬上的女子我還動不得了?”
說完又道,“你們剛才為何不出手?城門之下她敢如此對我,你們當沒看見”
那副將心道,你當時注意力都在那女子身上了,沒看到他們想上前,都被皇子政攔下了,他們還能越過皇子政幫你不成?
衛東來的報複還沒有來得及實施,事不過當天,他的降職詔書就下來了,硬生生降了一級,理由……沒有理由。
堂堂大將軍之子,哪有那麼容易降職的?但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降了。
當然,這是後話。
現在一群女學生正聊得開心著嘞,“樂塤姐姐,我們明天一起逛街如何”
“聽說回音坊的胭脂出了好些新品,明日一起去看看。”
樂塤愣了一下,多少年她都是一個人閉殿生活,還真是時隔多年的第一次被人邀請啊。
還有這些女子眼睛中都是星星。
不知為何,居然下意思的答了一聲,“好。”
等答完,才驚覺,心中一歎,僅此一次吧。
然後就是,第二天,上京街上就多了一路騎著大馬,背負雙劍,挽著高位馬尾發式的颯爽姑娘,可是看傻了一街的人。
指指點點不斷。
陳柏回到家中,就拿起手機給齊政發了一條語音,“樂塤是誰?你那馬可不便宜,劍也是好劍,居然毫不客氣地送人了。”
等得到齊政的回答後,陳柏都愣了半天。
居然是她,一個名聲比他還臭的,被這個時代吃人的思想所迫害的女人。
歎了一口氣,既然成了他的學生,希望她能成功走出曾經的陰影吧。
人活著,如果全是彆人異樣的眼光,實在太難了。
隻是陳柏不知道,他在為彆人感歎的時候,有人卻給他挖了一個坑。
趙太子素丹和趙國使臣,這次來上京,為的是用一塊美玉換取邊城,得到水源來養活他們附近的幾座城池。
如今事不可為,他們來上京也有一些時日了,是時候返回趙國了。
陳柏以陳子褏的身份相送,他和這小奶狗相處得十分不錯的。
結果,就是這小奶狗給他挖了一個坑。
趙國太子離開,大乾朝廷肯定會送彆的。
相送的人以太子蛟,甘荀,商望舒為首,昭雪大學士就是蹭熱鬨的。
有些感歎,這個妖孽終於要離開他們上京了。
素丹突然說道,“昭雪大學士,聽說你的老師的學院收了不少女學生。”
陳柏一愣,這消息倒是傳得快,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點點頭。
素丹笑道,“各國的大學士,在成為大學士之前,都得遊曆各國,增長見聞,昭雪大學士好像還沒有這樣的經曆。”
素丹說得沒錯,大學士是各國學問最高的人,為了增加見識,在成為大學士之前,的確會遊曆各國,最差也得去相鄰的國家走一趟。
應該是為了開眼界,免得養出身邊即世界的思想上的局限吧,所以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擁有大學士稱號的人,成為大學士也不容易。
不過,陳柏這大學士來得有些不同,所以還沒有出去遊曆,但按規定他得補上的。
素丹又道,“昭雪大學士的老師和太子府門客的比試下一題還沒有出吧。”
“不如這樣,在我離開之前,讓我來給你們出一題如何”
陳柏眉頭皺了一下,素丹要乾什麼?
身為趙國太子,都開口了,他幫著出一個題,實在不好拒絕。
素丹開口了,“題目這樣如何,就賭昭雪大學士可敢帶著你老師的那些女學生出去遊學如何如果敢算你贏,如果不敢算太子蛟贏。”
說完還問了一聲太子蛟,“太子蛟覺得如何?”
太子蛟的聲音有些急切,“既然是趙太子出的題,應下便是。”
陳柏看著笑嘻嘻的小奶狗想要罵人,“狗還來。”
素丹抱著他那隻薩摩耶就跑,“讓你老師贏我,我還從沒有輸過,昭雪大學士,遊曆的時候記得來我趙國,素丹必定掃踏以迎。”
陳柏黑著臉,被這家夥害死了。
大乾有個召聖太後在前,女子正式讀書都如此艱難,又何談帶著出去遊學。
素丹跑了一段距離,回頭,“記得一定要來啊。”
陳柏張了張嘴:“……”
離彆的情緒最終衝淡了被坑的幽怨,說了一句,“等著。”
有些舍不得啊,素丹這人在陳柏看來,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朋友,無論是性格還是愛好,都讓人相處得十分舒服。
素丹又朝陳柏身後的陳小布等一些小朋友揮了揮手,“謝謝你們送給我的肉乾,布球……”
連薩摩耶都一步三回頭,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和它一起玩耍的幾隻“朋友”。
這世上最憂傷的事情,莫過於分彆。
等人走遠,陳柏才歎了一口氣,他今天還得上朝。
然後腦門疼,他怎麼帶女學生出去遊曆?
那些女學生家裡也是不會同意的,光這一點就難上加難。
“這個該死的素丹,明明長得那麼甜,居然坑人。”
結果向回沒走多遠,趙國的一個使臣跑了過來,“殿下讓我給昭雪大學士帶一句話,隻有來趙國遊曆,有殿下的庇護,才不會被人說三道四,希望昭雪大學士認真考慮。”
陳柏嘴角都抽了一下:“回去告訴你們殿下,做的孽遲早要還的。”
趙國使臣:“……”
他們殿下和昭雪大學士的關係,還真是奇怪。
而素丹那裡,正擼著狗,“不信你陳子褏不來趙國,嘖嘖,都有點舍不得離開大乾了。”
……
過了幾天,新的課程開始。
陳柏看著騎馬而來的女學生:“……”
其他學生下巴也差點掉地上了。
這高馬尾的發式,這大馬,這背上的雙劍,活脫脫不就是花木蘭嘛?
這是去戰場還是來上學啊?
陳柏也是嘴角一抽,也……太入戲了一點,都玩起cospy來了。
他不是這些女生本身,《花木蘭》對這些女生影響到了何種程度他也不可能完全知道。
課上,自由提問的時間。
樂塤長公主居然問出了一個問題,“在《花木蘭》中,曾看得一種叫機杼的織布機器,不知為何物?看上去似乎要比我大乾現在的織布方式要方便很多。”
陳柏都愣了一下,這個樂塤長公主好強的觀察能力,而且很能抓重點。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
這篇《木蘭辭》也是當年陳柏背誦過的,對機杼也有一定印象。
陳柏用控製台的電腦查了一下資料,說道,“今日我們就學習機杼的製作。”
他這個決定也不是沒有目的。
機杼織布要比大乾現在的織布工藝方便很多,正好讓這些女學生推出機杼。
要想讓這些女學生被人接受,方法也很簡單,讓她們做出上京人不能拒絕的成果來,就像召聖太後,為什麼沒人敢說當年的召聖太後上戰場有什麼不對?不就是因為召聖太後做到了大乾都拒絕不了的成果。
陳柏讓這些學生先溫習功課,然後開始抄錄查詢到的資料。
都是簡體字,他得自己轉換一遍,不然沒人看得懂。
然後配上圖,做成了一個製作機杼的PPT,包括機杼運行的原理等。
陳柏開始講解。
今天這一天就是學習機杼的製作和使用了。
陳柏說道,“今天的課後作業就是,回去之後想辦法將機杼製作出來。”
雖然有了製作圖,但從來沒有製作過的人,難度可不小。
一群學生笑眯眯地看著筆記本上記下的東西,“這有何難?”
他們還畫了圖,一步一步來就是。
陳柏沒說什麼,到時他們就知道動手能力的差彆了。
樂塤長公主是有些驚訝的,她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真有這樣的東西。
要真是能做出來,豈不是能讓大乾的織布都上一個層次?
這是何等驚人的成就,但她們的老師……居然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的就教她們如何製作了。
而且步驟這麼清清楚楚,製作出來也隻是時間問題。
放了學,樂塤因為思考問題走在了後麵,一出門就看到皇子寧在掃樹下的落葉和花瓣,不由得一愣,堂堂皇子還乾這個?不由得走了過去。
“今天輪到我掃地了,以前都是其他學生輪著掃的。”
“在學院都是一樣的學生,彆人掃得我為何掃不得?甘辛陳小布他們也掃過的,不讓我掃我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皇子寧倒不覺得有什麼,但樂塤卻知道其中的差彆在哪裡。
不由得一笑,還真是一視同仁,不僅是男女,身份也一樣。
這樣的學院的確有些不一樣。
就像今天,她坐在休息間喝水,一群學生居然圍了過來,笑嘻嘻地和她一起喝。
那種溫馨的感覺,她多少年沒有感受過了?她有多久沒有走出那冰冷的宮殿了。
有的人冰冷得久了,哪怕一點點熱度也會覺得溫暖得如同陽光一樣。
而陳柏,已經籌劃著在上京給這些女生開機杼發布會了。
這是第一次,他將他的這些女學生以這種方式推到眾人視線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