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估計分來的知青不好全換成好的, 大隊長對我很有意見。”
嚴全奎皺著眉,跟小兒子打招呼。
嚴琅表示能理解, “畢竟是要搶他屁股下位置的,到時候咱們就挑幾個,要是大隊長有意見想要換咱們的, 就讓他換一個走。爸, 這次我順道去公社走走,看看亮叔。”
亮叔全名張紅亮, 是張大梅娘家張家村裡目前最有出息的人, 跟嚴琅外公外婆他們家關係很好, 對嚴琅更是格外喜歡, 嚴琅從小到大每次見到張紅亮都會被他塞吃的, 小時候嚴琅還騎在他脖子上去趕過集,連張紅亮結婚的時候都是嚴琅去滾的喜床。
嚴全奎想要把嚴琅塞進公社裡,能走的路子就是張紅亮。
嚴琅話沒說全, 嚴全奎卻是明白的點點頭,既然大隊長都已經看不慣他了,那這次競選就一定要把大隊長拉下來自己坐上去, 要不然以後嚴全奎這個小隊長就不好過了。
張大梅跟嚴胡蘭不懂這些, 張羅著飯菜, 嚴全奎幾口吃完飯就忙著去找人安排事。
一個是抽調幾個泥瓦匠去把知青點修一修, 該換爛瓦的換爛瓦, 該拌黃泥堵牆縫的堵牆縫, 總之一定要在今天晚上之前弄好。
另一個就是趁著還沒上工, 去找知青點那十幾個老知青說說話,讓他們組織個內部歡迎會之類的,調動一下積極性,爭取讓新來的知青能夠儘快融入。
因為嚴全奎這個隊長對知青們格外照顧,特彆是他們剛來的時候,基本上每個人都受過嚴全奎的照顧,平時也不準本村的人故意欺負人,安排活兒也給過他們慢慢適應的機會,所以知青們對嚴全奎是很信服的。
如今聽嚴全奎說又要安排新知青下來,自然是滿口答應,還積極的在上工之前用自己的午休時間齊心協力把兩間房的床板都加長了一截,無論來的知青是男同誌多還是女同誌多,保證讓他們來了把鋪蓋卷一攤,就能收拾出鋪位來。
知青點資曆最老的知青都已經來了七年了,其他人都是陸陸續續來的,有六年的四年的三年的,湊起來十八個人。
也不是沒有更早以前來的知青,不過嚴全奎爭取到回城名額之後都會優先考慮老知青,如果那名老知青已經在本村結婚生子了,那嚴全奎還會找對方談話。
大意就是如果願意回城,那一定要把娃娃婆娘/男人安頓好,不能做出拋妻/夫棄子的惡劣行為,他們西然村可就是他們的娘家人婆家人,要是你乾了這種事,就不要怪我們一層層的往上麵投訴你了。
這年頭政治思想這一塊兒抓得很嚴,要是真被一個生產小隊的人告上去,就算你當了省領導都要被拉下馬,所以這個法子是很有效的。
久而久之,嚴全奎這個優先考慮老知青的規矩就算是定下來了,知青們雖然羨慕前輩們能夠回城,卻也並不搞事。
因為這樣明確的規矩,反而讓他們能夠看見自己的未來,不會覺得迷茫,他們知道隻要自己撐下去,早晚會輪到自己回城。
跟其他生產隊一下來名額就鐵定會雞飛狗跳鬨騰一陣子相比,嚴琅他們這十一小隊就顯得格外清明了,也難怪公社上麵都更想要升嚴全奎上去。
同時也因為嚴全奎的那個談話方式,讓知青們不會輕易的為了逃避農活就結婚生子,若是真結婚了,肯定也是心甘情願有感情的那種。
而反過來,本村的社員也因此並不像其他小隊那樣排斥自家年輕娃娃跟知青們談朋友,畢竟要是結婚生娃了,就算他們回城了也必須帶上一家子,不存在怕知青回城了就拋棄他們的顧慮。
如此一來,社員們對於知青的接納程度也更深了,關係並不像其他地方那麼劍拔弩張。
交代好村裡的事,嚴全奎回去後又跟嚴胡蘭說了說下午社員們的任務目標,然後就去牛棚那邊拉了老黃牛掛上架子車,跟嚴琅一起去鎮上公社那裡接人去了。
隊裡一共有兩頭牛,一頭黑背大水牛,那個大塊兒頭主要是用來掛鐵爬犁翻田耕地的,一個就是個頭兒稍微小一點的黃牛,用來掛架子車。
平時去鎮上能用,社員們要是用的話就要用兩大背簍草換,算是給黃牛辛苦勞動的補償。
農忙的時候黃牛就要用來拉山上的玉米麥子之類的,初冬山上要給樹林修剪枝椏的時候也要用架子車把枝椏拉回村裡的曬場上曬乾,然後儘量平均的分配下去。
樹枝椏可是很耐燒的硬柴,初冬分一回,家家戶戶都要節省著儘量用一年,畢竟平時山上是不允許自己去砍柴的,頂多能夠扒拉一些落在地上的樹葉,或者去竹林剝乾筍殼,那些都是不耐燒的柴,一把火呼啦一下就燒光了。
路上嚴琅嫌累,嚷嚷著說是回來的時候他再趕牛,這趟就躺在被擦得乾乾淨淨的木板車裡。
嚴全奎知道這小子不是真偷懶,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架子車上人多了,黃牛更不好趕,需要的力氣技巧也更多。
嚴全奎雖然說還算不上老,可也已經五十多歲了,從鎮上到村裡得跑五十多分鐘,堅持下來還真要累得骨頭發酸。
到公社的時候已經兩點多了,新來的知青已經在食堂門口站著了,應該是已經吃過飯歇了一會兒了。
嚴琅他們來得算是早的,這會兒也還沒開始抓鬮分知青,嚴琅眯著眼隨便往那邊掃了一眼,沒在意,跟老爸說來一聲就耷拉著肩膀揣著褲兜要往公社裡麵去。
嚴全奎正在拴牛,扭頭看見嚴琅那姿勢,沒好氣的一巴掌拍他背上,“背打直肩膀抬起來!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不準這樣走路,坐都彆弓著背,你還在長身體,要是繼續這樣以後真要變成駝背!”
嚴琅冷不丁被老爸一巴掌拍在背心,這位老同誌那可是乾了一輩子活兒的人物,一巴掌下來拍得嚴琅痛得齜牙咧嘴反手摸著背心跟隻猴子似的。
不遠處食堂門口的知青有人指指點點捂嘴偷笑,也有對這種一看就流裡流氣不正經的人嗤之以鼻,也不知道誰會被分到那個人隊上,隊裡居然派這樣的人來接知青,怕是風氣也不怎麼好。
嚴琅跟嚴全奎就扭頭看了看那群約莫三十多人的知青,看得差不多了,兩父子又碰頭說了幾句。
現在所謂的公社其實就是鄉政府,聽老爸說以前就叫政府,後來集體化,就改成公社了。
嚴琅也算是公社的熟客,進來一路見到人就嘴甜的叫人,還能跟誰都聊上幾句。
張紅亮是嚴琅三歲左右的時候進的公社,十幾年過去了,張紅亮也成功爬上了革委會主任的位置,算是公社裡的行政領導,不過公社裡的一把手是書記,算是張紅亮最大的對頭。
小小的一個公社,其實勾心鬥角拉幫結派還是有的,書記想拉張紅亮下來安排自己的人上去,張紅亮要想保住自己,就得想辦法拉書記下馬。
對於嚴琅,張紅亮也是有那個想法的,不過嚴琅誌不在此,張紅亮也就隻能忍痛放棄了,對待嚴琅還是那麼親近。
張紅亮對嚴琅好,嚴琅也想要回報,所以時不時的就跟他那群兄弟陰一把書記,前幾天才剛揪住書記一條尾巴,讓張紅亮占了個上風。
張紅亮坐在辦公室裡就聽見嚴琅跟人笑嘻嘻說話的聲音,連忙放下手裡的鋼筆笑著走了出來,“琅琅來了?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得來,快進來,跟叔說說話!”
嚴琅跟人說了句話,這才轉身三兩步跳到了張洪亮那邊,笑得眉眼彎彎的,還有一對兒酒窩,讓人看見了就想跟著一起笑。
嚴琅那酒窩是遺傳了他爸的,平時看不出來,隻有笑容特彆大的時候才會露出來,張紅亮一看他酒窩都出來了,就知道這孩子見到他是真高興。
這種認知換了誰會不高興?反正張紅亮是特彆高興的。
張紅亮拉著嚴琅的胳膊就帶回了自己辦公室,轉進辦公桌那裡彎腰從下麵的櫃子裡拿出一大包東西,“這是你蘭姨才從供銷社分到的,有幾件夏天的背心短褲,你留著冬天睡覺穿或者明年夏天穿,另外還有糖果,有點化了,你拿回去泡水喝都成……”
蘭姨就是張紅亮的妻子王巧蘭,是個鎮上的人,在供銷社工作。
對於丈夫對嚴琅這樣一個不沾親不帶故的孩子這麼疼愛,一開始王巧蘭是心存不滿的,可後來嚴琅家時不時給送點糧食蔬菜雞蛋之類的。
加上嚴琅也從小懂事,嘴甜還會哄人,漸漸的王巧蘭也對嚴琅有了感情,家裡條件寬裕了王巧蘭也會主動給嚴琅準備些東西,讓丈夫有機會就給嚴琅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