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動了官糧。
老皇帝黑黝黝的眸子盯著戶部全體官員, 他竟然沒有表現得盛怒,反而看著十分平靜。
然而,站在前排能夠注意到皇帝情緒的官員們, 卻感覺一股寒意隔著厚厚的官袍傳遞過來,刺骨冰冷。
他們對皇帝很了解, 有時暴怒出聲,才是沒那麼生氣。
老皇帝開口了:“許煙杪, 站回去。”
許煙杪雖然有時候不太懂話語裡的內涵, 但他一向聽命令,聞言也沒有多問,站回到隊列最後,從九品小官應該在的位置。
【感覺老皇帝好像很生氣,所以果然是貪汙官糧的事情暴露出來了吧?】
【要小心了, 不能踩雷!絕對不能送上門去當被殃及的池魚!】
許煙杪往隊伍裡縮了縮,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會有時候小心翼翼把腦袋探出去,為了吃瓜偷看前排情況。
【不過, 那戶部侍郎……】
戶部有左右侍郎, 兩個侍郎感受到老皇帝的視線,簡直噩夢驚魂。
心裡不停地叫苦。
“到底是哪個侍郎!你說清楚啊!”左侍郎額頭上布滿豆大汗珠, 麵色卻是蒼白。
空氣中布滿著沉沉低壓,好似要將大殿都碾壓成齏粉。
右侍郎戰戰兢兢地抖著身體, 好似十分怕自己被牽扯進去,麵上儘是惶惶不安。
【十萬官田,老皇帝特意下令災後官田減半征收,嘖嘖,沒想到那右侍郎楊誠全額征收, 還記得給你留四成啊!】
朝堂上一片沉寂。
本來還帶著僥幸心理的右侍郎連滾帶爬地衝出來,砰砰砰嗑了好幾個響頭:“陛下!臣……臣有罪……臣……”
臣了半天,愣是說不出口。
左侍郎整個人虛脫那樣,差點跌坐下去,狠狠出了一身汗。
嚇死了,他是知道自己沒貪汙,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借著他的名頭貪汙啊,官場上一人犯罪師徒同門連坐,黨派連坐,又沒少過。
而右侍郎終於想出了詞:“陛下!”他膝行上前幾步,痛哭流涕:“臣隻是一時糊塗!”
老皇帝:“……”
老皇帝:“嗬嗬。”
朕看你當時挺清醒的,現在才是嚇糊塗了。
*
許煙杪聽到前麵有騷亂,隱隱約約傳來聲音,想探頭的心情蠢蠢欲動。
不行!許煙杪!你要克製自己!不能觸老皇帝黴頭!
許煙杪告誡完自己,繼續縮著腦袋,順便翻一下之前的貪汙案,打發時間。
順便發出自己的感慨:【哎呀,至少還從牙縫裡摳了四成給你呢——】
【什麼叫跪著要飯啊!】
那語調,抑揚頓挫,感情十足。
如果不是知道許煙杪不清楚他們能聽見他的心聲,都以為他是要奔著弄死戶部右侍郎去的了。
戶部右侍郎心慌意亂:“陛下!不是!我沒有!臣絕無此意!”
我就是想貪個汙而已啊!
戶部尚書恨鐵不成鋼地瞪他。
在這個官場,除了個彆人,誰不貪一點撈一點,但也沒讓你拿那麼多啊!
六成!
生怕皇帝發現不了是吧?
老皇帝沉沉看著這位侍郎,手指一下一下打著扶手龍頭,每一次敲擊都是閻羅殿中的回響。
【還有磨勘司令!】
——磨勘司這個部門,有著核實磨勘天下錢糧賬目的職業,其長官就是磨勘司令。
而磨勘司令聽到許煙杪點他的名,每一根毛發都要炸起來了,直接在隊列裡哐當一跪:“陛下!”
膝行出來,也不敢多說什麼,直接一個額頭伏地,硌得額頭都麻了,腰酸背痛。
【嘶——】
【幫人平賬收了不少賄賂呢!我看看……哇!細絹二百匹!羅緞三十匹!白銀百萬兩!】
【好多錢啊!我都沒見過那麼多錢!】
磨勘司令:“……”
許煙杪!你能不能閉嘴啊!說我收賄賂就說收賄賂!你感慨什麼好多錢呢!
你沒注意到你越感慨,金台上的殺氣越重嗎?
沉默片刻,開始砰砰砰磕頭。
“陛下!臣有罪!陛下!臣有罪!”
一邊磕頭,一邊咬牙切齒。
許煙杪為什麼就不能閉嘴啊!
【哇!!!】他不僅沒閉嘴,他的心聲還更激動了:【原來還能這麼巧立名目嗎,居然還能這麼玩啊!真是活該被揪出來砍頭!磨勘司令幫忙平這些賬真是累到他了。】
老皇帝突然冷笑一聲。
隻有錦衣衛指揮使能聽到他的話——
“巧立名目?朕倒要看看,他們能怎麼玩。”
【水路運費要收一百文,陸路運費又要收三百文,負責運輸的人和馬吃住的錢也要百姓交啊,整整一百文呢!吃的什麼這麼金貴!】
【哈?倉庫管理費也要交?一百文?負責裝錢的蒲簍、竹簍也要老百姓出錢?還各一百文?你家裝錢要用兩個筐嗎?這也太過分了吧!】
【臥槽!還有更過分的!】
【怕船在江河上遇見大風大浪,要拜佛上香,這香火錢也得百姓交錢?!也要一百文?!】
從未貪汙和想過巧立名目賺錢的大學生已經被震撼到了,雙目直勾勾地看著係統屏幕,完全沒注意到周圍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渾身都是一激靈。
他們都感受到了什麼叫風雨欲來。
幾乎是在心裡求爺爺告奶奶,祈求許煙杪不要再爆料了,這牽扯的範圍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