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夫人想了想,又歎氣:“不過,老爺恐怕也沒想到他就是說說,陛下居然能如此較真。”
但……疙瘩湯什麼的她真的不會做啊!聽說做的時候每一個步驟錦衣衛都會看著,以防有恙,她也沒辦法讓彆人去做。
前來報信的丫鬟小聲說:“姑爺交代了,小廚房裡那個廚娘會做疙瘩湯,可以讓她協助。”
“廚娘?”
見夫人不記得了,丫鬟提醒:“姑爺受過鄉裡恩惠,那廚娘就是他鄰家的老伴兒。不太會認人臉的那個,當年專門請過來給夫人燉月子湯的,後來就留下來了。”
“她啊!”縣令夫人恍然大悟,便和那廚娘一同做了一大鍋疙瘩湯——主要是給廚娘增加工作量。
再聽從廚娘建議,配上窩窩頭,端至禦前。
好幾個隨行官員也分到了一小碗。這其中就有被拎過來的小白澤。
老皇帝就著窩窩頭,呼嚕呼嚕吃了兩大碗,把嘴一抹,誇道:“沒錯!就是這個味兒!是地道的貧民才會吃的,一般人就算做了疙瘩湯,也不會想到要配窩窩頭。”
老皇帝非常舒心。
來之前,他還擔心這又是一個媚上手段,現在看來,滎陽縣縣令平日裡就是這個做派。
一眼瞅見小白澤吃疙瘩湯吃得很慢,臉都皺一起了,不禁樂了,喊他:“許煙杪。”
【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想和老板吃飯的原因……】
老皇帝隻當沒聽到,好似很和藹可親地補充後麵的話:“吃不慣吧?這種粗糙的食物。”
許煙杪試圖解釋:“我吃過疙瘩湯……”
老皇帝更樂了:“你吃過?你吃過什麼啊,你吃過的是那種白麵做的疙瘩湯,再配足了美味的食材吧。”
許煙杪想了想現代的疙瘩湯,點了點頭。
老皇帝大笑,一邊笑一邊揉肚子:“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吃不來苦,嫌棄這,嫌棄那,要真餓昏了,樹葉都能烤一烤吃下去。”
許煙杪笑著說:“陛下說的對,臣太嬌慣了。”
【老皇帝真難伺候。】
老皇帝一噎。
每次許煙杪心裡嫌棄他的時候,他都特彆憋氣。
——可能這就是他有事沒事想要招惹一下許煙杪的原因,實在是太想出上一回受過的氣了。
【能過上好日子誰還想著要吃苦啊,那滎陽縣縣令不也吃得很痛苦嗎?】
老皇帝眼神一定,慢慢移到縣令臉上,果真發覺對方額角那些青筋隨著他對疙瘩湯的咀嚼吞咽,一顯一隱,明顯牙齒咬合的力道非常大。
但,如果一個人真的時常吃如此口味的疙瘩湯,不可能會是這種反應。
【奇怪了,滎陽縣縣令覺得難吃為什麼會和鄭州知州說自己夫人的疙瘩湯做得特彆好……哦哦,五年前說的啊。】
【那也難怪,五年錦衣玉食,現在受不了也很正常。】
【隻提到了一次,鄭州知州對此記憶這麼深,不會是因為那滎陽縣縣令自我調侃吃疙瘩湯就是“山豬吃不來細糠”吧?】
老皇帝:“……”
頓時感覺心口中箭。
看滎陽縣縣令的眼神也不善起來。
——你說誰山豬呢!
【呦嗬,還和他那個夫人說以後不要做疙瘩湯了,發達後誰還吃這麼難吃的東西,豬食似的……啊這,幸好老皇帝不知道……】
老皇帝的麵皮繃得特彆緊,笑不出來了。
其他京官埋頭,以風卷殘雲之勢拚命吃著疙瘩湯,完全不敢抬頭,好像這是什麼人間美味。
滎陽縣縣令半點都沒感覺到氣氛不對,繼續咬牙切齒和這份原汁原味的疙瘩湯做鬥爭。
【誒等等?這上麵的描寫……讓丫鬟告訴夫人皇帝想喝她做的疙瘩湯,讓她找另一個夫人協助,另一個夫人後麵怎麼跟了個廚娘的括弧?】
【我翻翻……】
許煙杪心裡突然“誒嘿”一聲。
【唐僧假爹啊!】
老皇帝:“???”
什麼玩意兒?
【蕪湖!真正來當滎陽縣縣令的那個人路上病故了,這個人正好和他同住一間房,就拿了他的文憑頂替他上任!】
正在埋頭吃疙瘩湯的太子耳朵動了動,瞬間捕捉到自己感興趣的詞彙,抬起頭來,笑臉盈盈盯著那縣令。
冒名頂替!這種話本常見的情節,居然搬到現實了!
刺激!!!
有幸能夠跟著皇帝過來的京官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去看滎陽縣縣令,好奇心瘋狂上浮。
冒名頂替上任!還娶了兩個夫人!其中一個夫人還給另外一個夫人當廚娘!!!
到底是什麼故事!
可惡,好好奇啊!
許煙杪回過神來,直接嚇了一跳。
【老皇帝臉色怎麼那麼陰沉,都能擰出水了!難道是發現了那個縣令額角的青筋?】
老皇帝叫來了萬能的錦衣衛——是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原來那個被他丟了個禦史的職位,扔去濟北王的領地查情報了。
老皇帝低聲吩咐幾句。
錦衣衛指揮使出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錦衣衛指揮使又進來了。還帶來了夫人和廚娘。
而在這半個時辰裡,滎陽縣縣令早察覺到不對,呆坐在一旁,臉色隨著時間流逝,緩緩失去生氣。
萬能的錦衣衛表示:“陛下!臣已查到,滎陽縣縣令確係冒名頂替之徒!”
——實際上是去縣衙假裝翻一翻文書熬時間。
伴隨著青年心音的驚歎:【哇!錦衣衛果然好厲害!聽說有錦衣衛在,皇帝連朝臣穿什麼顏色的褻褲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新任錦衣衛指揮使:“……”
其實沒這麼誇張。我們錦衣衛隻是正常的探子,陛下也沒那麼變態,關注大臣們的褻褲顏色。
那縣令夫人聽到錦衣衛的彙報,不信之中又存著三分忐忑和驚疑,看向滎陽縣縣令:“老爺!你說句話啊老爺!”
滎陽縣縣令苦著臉,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也不敢說。
許煙杪同情地看了一眼一個原配,又同情地看了一眼另外一個原配,繼續看八卦。
【他哪裡敢說話啊,廚娘是他的原配,雖然臉盲,但認得他聲音。】
【真不知道他是念舊還是不念舊,念舊吧,還娶了一個新夫人,不念舊吧,明明可以直接把糟糠之妻殺了,偏偏還要帶人來上任。】
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立刻幫滎陽縣縣令說話:“這位夫人,想必你不知道,他還有一位夫人,便是這位廚娘,乃是他原先身份的正室。”
廚娘大驚失色:“諸位官老爺!可不敢亂說!俺男人是老爺的長隨啊!老爺可看重他了,老叫他去外地辦差,可憐俺們夫妻倆來這府上五年,都沒一起睡幾個囫圇覺啊!”
滎陽縣縣令默默用袖子捂住臉。
【不過真是有夠缺德的,用原來的身份假裝縣令的隨從,然後和原配說:我給你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縣令家當廚娘,管吃管住,一年四兩銀子。然後原配去了。】
【原配還特彆高興,覺得自己賺錢養家,特彆硬氣。】
“噗——”
太子一口疙瘩嗆喉嚨裡,扭過頭去用力咳嗽。
這……到底是什麼奇葩啊?!
——奇葩這個詞本來是好的含義,用來誇花草珍奇美麗的,但自從許煙杪經常在心聲吐槽“這是什麼奇葩”,漸漸的,能聽到他心聲的這些人,已經沒辦法正視“奇葩”兩個字了。
其他官員由於錦衣衛的話,可以光明正大去看滎陽縣縣令了。
於是他們十分震驚看著縣令,心裡響起了和之前老皇帝相似的聲音!
這個朝廷,到底能不能好了!
許煙杪告訴他們,不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嗯?!】
【這縣令夫人是人家原來那個縣令沒見過麵的未婚妻子!!!】
【他走馬上任後就迎娶了,對方也不知道他是假的,他就和這個夫人說:我鄰居家幫了我很多,我想給他的糟糠妻找份工作,讓她來給我們家當廚娘怎麼樣?】
【這位夫人還覺得她丈夫特彆重情重義!】
【這操作……好絕啊……】
錦衣衛幾乎是同聲把這些話假裝是自己查到的消息說出來。
彆說皇帝和官員了。
就連那兩位夫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