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姈壯著膽子敲開門,裡頭窗扇緊閉,簾帳長垂。
她一眼就看到了戴庭安。
迥異於昨晚染血如修羅的模樣,他今日穿了件檀色雲紋錦衫,蹀躞上懸了短劍,外麵罩了貂裘,油光水滑的風毛襯著俊朗如玉的臉,神情清冷,姿態挺拔,那股震懾群寇的狠厲已儘數收斂。隻是周遭血跡仍在,令人不敢大意。
青姈斂袖屈膝,垂首施禮,“戴將軍。”
戴庭安頷首,目光停在她身上。
天光熹微,她才睡醒沒多久,罩著那件淡墨的披風,容貌柔嫩姣然,發髻素淨高挽,沒用金玉珠翠裝飾,卻如上等綢緞,漆黑的光澤天然悅目。黛眉之下,那雙眼桃花般妖嬈,清澈目光帶了婉轉笑意。
他覷著她,緩聲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聲音低沉如磁石打磨,臉上有些難為情。
青姈聞言愕然。
她分明記得不久前,這男人曾滿不在乎地說用不著她的綿薄之力,自信又自負,哪料自食其言來得這樣快
這種機會自是求之不得,她想都沒想,忙溫聲道“將軍儘管吩咐,萬死不辭”
戴庭安目光微凝,“會有點危險。”
“我不怕。”青姈忙搖頭,聲音神情皆是篤定。
旁邊魏鳴見狀,便帶兩人入帳內,取兩套衣裳遞過來,道“委屈兩位穿著這衣裳蒙混一日,回京後將軍必有重謝。至於姑娘雇的車夫,我會讓他幫忙退宿,自行回京。”他手裡的衣裳很眼熟,是蔡府管家和公子的。
簾帳內那兩人已不見蹤影,隻剩蔡文遠被五花大綁,昏死在角落裡。
想必昨晚混戰之後,正主已被暗度陳倉送走了。
青姈沒半點遲疑,接了衣服套在外麵,竇姨媽亦無二話。
身量不及之處,魏鳴砍了幾塊案頭木材綁在她腳底下,再往腰間墊些東西。
待改裝畢,天光漸亮,飯菜也端了進來。
兩人吃完後被黑布袋套住頭,被刑部捕役扶上馬車,沒過片刻,蔡文遠也被扔了進來,死豬似的昏睡著。青姈想起那晚差點被他打包扛走的事,回想起來仍心驚肉跳,氣哼哼用力踹了兩腳。
蔡文遠顯然是被喂了藥,毫無還手之力,任由她踹。
馬車啟程時,陳未霜也匆匆跟了下來。
“表”她的聲音還沒出口,便被一道目光堵了回去。
戴庭安眉目冷凝,沉聲道“今日不許尾隨。若累及公務,絕不手軟”
說罷出門登車,沒留半點餘地。
陳未霜見了昨晚那陣仗,哪敢添亂,隻訥訥道“可是謝青姈她還跟著”
“她早走了,陳姑娘保重。”魏鳴唱了個白臉。
陳未霜眼看車輪滾滾而去,不甘心地問夥計青姈的去向。夥計不記得當時與她同住的“粗魯女子”是誰,聽陳未霜報了房間位置,才道“那屋裡的客人天還沒亮就走啦,得有小半個時辰了”
這樣一說,陳未霜心裡才算平衡,慢吞吞地去用早飯。
州郡官道上,青姈跟姨媽抱膝坐在陳舊的馬車裡,顛得有點難受。她們乘的這輛車是宿州府衙裡囚車改的,頗為逼仄,多了個蜷縮昏睡的蔡文遠,更顯得擁擠。
有人暗處盯梢,兩人不宜露麵,午飯都在車廂裡吃。
蔡文遠一直昏睡,吃飯時被魏鳴掐著人中弄醒,眼神還十分茫然。
瞧見青姈坐在身側,他居然賊心不死地眼睛發亮,被魏鳴劈手揍了一拳,疼得直吸冷氣。吃完飯仍筋骨無力,隻那雙眼睛不老實,賊兮兮地往青姈臉上瞟。
竇姨媽忿忿地伸著兩根指頭威脅,“不準看,再看把你眼珠子都挖了”說著,伸手便往他眼睛上探,嚇得蔡文遠死死閉眼,連條縫隙都不敢再睜。在竇姨媽拿簪子往他眼皮上嚇唬時,甚至含糊求饒起來。
青姈看他那慫樣,嗤笑著再踹,將先前積攢的仇怨都給報了。
報完仇,瞧著前麵戴庭安的馬車,又有些出神。
他說回京後有重謝,會是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