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嵐從未想過,重活一世,那麼快就要麵對親人的離世。
她清楚地記得明明還有一年,魏諫白與柳溪才會帶兵來襲,她與兄長應該一起在海城的山門外浴血戰到最後一刻。
可這一世,長兄景鐸竟在她重生的第一日,便死在了修羅衛的刀刃之毒上。
是她!是柳溪那個禍水!
倘若不是她耍了心機,長兄便不會動了娶妻之念,便也不會有修羅衛混入海城,釀致今日的殺身之禍。
喜堂的“紅”一一撤換,替而代之的是肅穆的“白”。
“囍”字變成了黑底白字的“奠”,長兄的大紅衣裳換成了黑色的壽衣,昨日還溫暖微笑的長兄再也睜不開眼,再也不會說話,再也活不過來。
一襲白裳的景嵐扶靈忍淚站著,手指緊緊地摳著棺槨的邊沿,身子不住顫抖,像是一隻隨時可以發狂的小獸。
她想立即要了柳溪的命!
偏生那個女人,長兄在彌留之際最是不舍,要他們四兄弟以後善待柳溪——柳溪他日若遇到新的心上人,想離開東海景氏了,東海景氏便寫放妻書,放她自由。若柳溪想一世在東海景氏終老,四兄弟便一世以長嫂之禮待之,不可不敬。
景嵐自是頭一個不從,哪知長兄竟吊著最後一口氣,肅聲道:“誰若不從……紅姨當家法責之。”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兄長說這句話的模樣。
景嵐失望又悲涼,那女人到底給長兄下了什麼蠱,竟讓長兄到死也護著她,生怕她在東海景氏委屈一分。
這樣的禍水,自當除之!
三位哥哥不敢違逆,那便由她來!
景嵐想,絕不能讓柳溪再禍害東海景氏一人!
“大哥……對不起……”這是景嵐第一次違逆長兄,她吸了吸鼻子,乾脆地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這個惡人,她今夜當定了!
雙袖垂落,景嵐握緊了藏在雙袖中的短刃,轉眸望向了此時跪在靈前,換上了雪白孝服的柳溪。
柳溪也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景鐸在她嫁入東海景氏的第一日就亡故了,她不該頂著這偌大的嫌疑繼續留在東海景氏。哪怕景鐸在最後的時刻,還是處處袒護於她。
人走茶涼,這個道理柳溪比任何清楚。
今日東海景氏上下會念著大公子的威嚴,待她以禮,可等大公子下葬後,東海景氏沒有一人是她的心腹,沒有一人會站在她那邊。
留下跟離開其實都一樣。
都隻是她一個人。
隻有逼得她走投無路,她才會回頭,鋌而走險地再次與虎謀皮;或者從此猶如自斷雙臂的廢物,一人終老江湖。
柳溪抬頭望著“奠”字,這一世她在魏諫白來西山提親前,就與柳氏做了斷絕。魏諫白來此鬨這一出,比殺了她還要誅心。
衝她來的修羅衛,要了她夫君的命,驕傲如她,她怎能厚顏無恥地繼續在東海景氏苟且活著?
魏諫白算準了,與上輩子一樣,猝不及防地給了她致命一刀。
成大事者,不會給敵人留一口氣,以免敵人緩過氣來,狠狠反咬一口。
柳溪心如明鏡,易地而處,她也會用同樣的手段。
“柳溪……”
忽然聽見有人沙啞喚她,她側臉看向那個緩緩走近的景嵐,眸底湧動的恨意,像是兩把利刃,一刀一刀地淩遲著她。
景小五還是個小丫頭,她的喜惡永遠都藏不住。
她該用這樣的目光看她,一如上輩子那樣。
柳溪坦然接受。
“大哥的命……該你償!”
說時遲,那時快。
景嵐雙袖一揚,兩點寒芒自袖底閃現,流星一般刺向了柳溪的心口。
柳溪微驚,錯身避開後,下意識地去拔平時懸在腰間的驚月,可才摸上去,便發現空空如也。她的驚月為表誠意,讓紅姨娘收著。
“你還我大哥的命來!還來!”
景嵐一擊不中,似是徹底一隻瘋狂的小獸,手中的短刃揮舞如星,連環刺向柳溪的要害之處。
她隻想柳溪死!
柳溪起初還時時避讓,並沒有傷她的意思。她想,總要給景嵐一個發泄的機會,陪她打累了,興許景嵐心裡會舒服些。可餘光微微一瞥,紅姨娘攔住了景檀與景淵,匆匆搖了搖頭,似是不想勸架,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參合。
仗著景嵐年幼,可以胡鬨,篤定了她心有愧疚,所以不敢出手。
景氏是肯定不會相信她的。
柳溪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如此的窮途末路,再不反擊,她隻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