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立新君?”楚霸震驚。
夜淩霜點頭,“皇兄有皇子好幾個,魏王那邊也有好幾個小崽子,你選個傻點的,先扶上位去,裝模作樣地當幾年皇帝。”
楚霸領會了夜淩霜的意思,笑道:“霜兒高啊。”說著,便來牽夜淩霜的手。
夜淩霜忽然站了起來,負手而立,“本宮近日得到一卷《東海礦脈圖》,本宮想親自率軍入海走一趟,倘若尋到了海礦,便可大量冶煉兵器,增強軍隊戰力。”
楚霸皺眉,“這幾日正是關鍵,霜兒這個時候離京,並非上策。況且,所謂《東海礦脈圖》也不知是真是假,還是……我幫霜兒走一趟吧?”
夜淩霜臉色一沉,“楚將軍你是怕本宮跑了麼?”
“霜兒,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楚霸急忙解釋道。
夜淩霜將龍案散亂的奏章挪開,把一紙尚未蓋印的聖旨移到了楚霸麵前,屈指叩了三下,“你且瞧瞧這是什麼?”
楚霸匆匆掃了一眼,當即大喜,這可是下詔招他為駙馬的聖旨。
他激動地握住了夜淩霜的雙手,“霜兒,你可知我等這一日等了許久!”
“這回安心了麼?”夜淩霜涼聲問道。
楚霸猛點頭,“我何時不放心你了?”
“那就等本宮從東海回來……”夜淩霜抽出了手來,拍了三下楚霸的手背,“大婚的事宜也要交給你了。”
“霜兒要去多久?”楚霸忍不住問道。
夜淩霜若有所思,“三個月。”
拿下蓬萊螺島後,就讓楚霸在這裡收拾爛攤子,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好!”楚霸激動地伸臂將夜淩霜擁入懷中,下頜熱烈地蹭著夜淩霜的額角,“事事小心,我等霜兒歸來。”
“好好等著。”夜淩霜說得咬牙切齒。
可楚霸聽來,這像極了情人間的警告,好似是鎮國公主在告誡他,規規矩矩地不準沾花惹草。
夜淩霜虛以委蛇了好一會兒,終是將楚霸給打發走了。
三日之後,夜淩霜率領五千兵馬從驪都出發,直奔東海而去。
這也是楚霸最後一次看見夜淩霜。
直到後來他奪下大夜王朝的江山,建立大梁坐上龍椅的那一刻,他給夜淩霜準備的十裡紅妝隻能放在府庫中積灰。
她騙了他。
可她為何要騙他?這是楚霸終其一生都參不透的心障。
且說這邊天高海闊,碧波粼粼。
百艘大夜的戰船齊頭並進,行駛在最前麵的最大戰船上,夜淩霜著甲披著鳳紋鬥篷站在甲板之上,滿心焦灼。
她與陰玄清已經分彆了整整半年。
夜淩霜想,若是陰玄清上了岸,隻要仗著她送她的公主金印,東浮州必定有官員將她安然送來。
可整整半年,陰玄清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悄無聲息。
先前忙著收拾叛亂,她鮮少有安靜獨處的時候,可自從帶兵離開驪都,她就越想越擔心。陰玄清遲遲不見蹤跡,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等我,玄清。”
夜淩霜隔著胸甲按在心口,那裡貼身係著陰玄清送她的小海螺。
每夜入眠,夜淩霜必定貼心而眠,若是輾轉難眠,她便將小海螺湊到耳畔,回想著那日陰玄清附耳說的那句話。
“我的心上人……”
回想與陰玄清一起度過的那些歡悅時光,雖然短暫,卻足以讓夜淩霜的一顆心徹底暖透。
“嗚——”
軍號突然響起,擂鼓手猛地擊響戰鼓。
血脈跳動,夜淩霜抽出佩劍,一劍指向遠處出現的蓬萊螺島輪廓,“全軍聽本宮號令,拿下此島!”
“諾!”
戰旗獵獵聲中,百艘戰船上的大夜將士齊聲高喝,戰鼓便無休無止地敲響起來。
“玄清,等我拿下這裡,我便來尋你與豚豚,再等等我……”
一念及此,夜淩霜隻恨不得彈指間便將整座蓬萊螺島占為己有。
戰船全速逼近,炮彈全部入了炮筒,炮手已經手執火把肅立在旁,等待戰船駛入炮火範圍,便點燃炮火,擊破蓬萊螺島的防線。
【夜】字大旗迎風招展,猝然闖入島民視線的戰船讓整座島陷入了驚恐與無措之中。
這裡本來就像是座世外仙島,島主一心隻求長生,也沒有訓練多厲害的水師。不,應該說是陰玄清回來之前,島主與公子琥都沒有想過訓練水師。可自從陰玄清獨自回來後,她似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主動要求與公子琥先行婚禮,短短半月便哄得公子琥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給她。
後來,島主突然在海龍陵練功死了,公子琥便坐上了島主的位置。
不知怎的,公子琥受了幾次風寒後,便倒床一病不起,這幾月來,所有的島上事務都交給了島主夫人陰玄清處理。
隨後,陰玄清便開始組織島民組成水師,日夜操練。
今日乍聞有水師強攻蓬萊螺島,陰玄清匆匆著甲走到了螺島的最高石台處。
“轟!”
一顆炮彈落在石台下的礁石上,炸得石台猛顫,礁石碎落,落入海中,濺起無數浪花。
“慢!”
陰玄清隱約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她隻覺心口一酸,四處找尋著那個思念多時的人在哪裡?
“誰都不準開炮!”
夜淩霜站在甲板之上厲喝之後,遠遠望著石台上那個著甲提劍的熟悉身影,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原來回了蓬萊螺島。
陰玄清的視線終於落在了夜淩霜身上,她難掩臉上的狂喜之色,脫口呼出,“霜姐姐!”可話音一落,身後便跌跌撞撞地走來一人,將她猛地往後一拽。
公子琥擔心她的安危,急聲道:“清兒,快回來!危險!他們有火炮!”說完,他帶著病容,拚命大呼,“來人,保護島主夫人!”
島主夫人?!
這一聲稱呼無疑是一把利劍,瞬間將兩人重逢的狂喜瞬間割成了兩半。
“他叫你什麼?”夜淩霜赤紅著眼,嘶啞痛聲問道。
整整半年她消失無蹤,因為她還是嫁給了公子琥麼?她需要陰玄清給她一個答案,哪怕告訴她,陰玄清是逼不得已也好。
公子琥雖然害怕,還是扯著嗓子道:“她是我的妻子!自然應該叫……”
“誰能取此人首級,本宮賞他千金。”夜淩霜冷冷開口。
陰玄清猛然搖頭,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什麼,可最終選擇了閉上嘴巴,強忍住了眼淚,拔劍出鞘,指向了夜淩霜,“你是想殺了全島的人麼?”
“嗬……”蒼涼的笑意一閃而過,夜淩霜黯然低頭,忽然啞聲癲狂般地大笑了起來。
陰玄清往前走了一步,“島民是無辜的,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你不信我……我與你說的每一句話……你一個字也沒有信過!”夜淩霜突然停住了大笑,同樣劍指陰玄清,“收起你那楚楚可憐的表情!”
陰玄清知道她把她徹底傷透了。
她回來的初衷隻為了奪下蓬萊螺島的大權,訓練好水兵便帶著去東浮舟救她,可如今誤會已成,錯的隻是她一人,這島上許多人確實是無辜的。
她隻想用自己一命,換那些無辜的人的性命。
可徹底激怒的夜淩霜似乎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隻見她一揮長劍,冰冷下令,“這島上之人,一個不留。”
“諾!”
“不要——!”陰玄清淒聲大呼,陡然將長劍橫上了自己的頸子,“對不起你的人是我……對不起……”
劍鋒狠狠抹上頸肉,若不是公子琥搶奪及時,陰玄清隻怕要命喪當下。
“彆在我麵前再演這樣的夫妻情深……”夜淩霜的身子猛烈地顫抖著,她背過了身去,語氣厭惡至極,“你想保這島上的人命,我給你一個機會。”她垂下手,長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
似是有什麼在她胸中粉碎了。
眼淚無聲沿著臉頰滴落,“你殺了公子琥,然後一步一步跪到我的船上來。”
公子琥臉色蒼白,不敢相信聽見的話,“你憑什麼要她……啊!”
陰玄清的劍沒有半點遲疑,她一劍穿破了他的胸膛,徹底要了他的命。
隻見陰玄清鬆開了長劍,跪倒在了石台之上,一步一步,沿著石台一側的石階跪了下來,跪走向了蓬萊螺島的碼頭。
夜淩霜依舊背對著她,倦然下令船隻駛入蓬萊螺島的碼頭,放下了船板,靜靜等著陰玄清一步一步跪了過來。
陰玄清一直望著夜淩霜的背影,她已想好自己該是怎樣的結局。
被她這樣恨著,也許死在她手中,她會少些煎熬吧。
那日看見的楚將軍也算是一表人才,以後霜姐姐有那樣的英雄保護,她也能安心吧。
這最後的相逢,每靠近一步,便是她與她的訣彆時光。
就讓她再多看看她,再牽一回她的手,最後感受一次她的溫暖。
雙膝早已被砂石磨破,可是陰玄清並不覺得疼,因為心已經痛到了極致。
聽著陰玄清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夜淩霜雙拳緊握,強逼自己硬起心腸,千萬不能心軟回頭看她一眼。
陰玄清跪到了她的麵前,她伸手去牽夜淩霜的手,隻覺一片冰涼。
夜淩霜甩開了她的手,顫聲道:“你說你會來尋我的……為什麼要騙我?”
陰玄清沉默不言,低頭看著夜淩霜腳下的長劍。
夜淩霜的副將死死盯著陰玄清的一舉一動。
“你為什麼不信……”
“公主小心!她要拿地上的劍!”
就在夜淩霜微微側身之時,副將厲喝一聲。
夜淩霜足尖一挑,將地上的劍踢了起來,本想頂在她的胸甲上,讓她乖乖聽她罵幾句,哪知這一劍刺出,陰玄清竟仰起脖子,撞了過來。
劍鋒刺入喉嚨,迸出一蓬鮮血,濺上了夜淩霜的衣角。
“陰玄清你……”
陰玄清驀然笑了,一如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