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階下囚(二)(2 / 2)

裴炎的嘴唇變得些微慘白,他牢牢盯著景映桐,竟緩緩從唇角牽出一個笑容來:“什麼張夫人,那姓張的不過是個接盤的短命鬼罷了!”

景映桐又是冷冷一笑,剛要說話,突然一道威嚴含肅的聲音冷冰冰地響了起來。

“景氏,你真是一刻也不忘記攀扯男人,這等水性楊花的女人,當初真不該叫你進了皇家的門。”

景映桐渾身狠狠地震了一下,而後深深俯首在地:“見過聖上。”

皇上看見眼前的女子重枷加身的模樣,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報複的快意。小六不是最在意眼前這個女人嗎,他偏要趁他不在狠狠羞辱這個女人,他要讓小六知道,沒有人能忤逆他的天威,隻要他不允許,小六便不能在心裡裝下任何一個人。

“將景旭一家子都帶上來吧。”皇上淡淡拂袖,也不叫景映桐起來,邁上白玉長階坐在了上首,而後才看著底下發顫的黑色腦袋道,“景氏,你可知罪?”

“父親謀逆,妾身一點也不知情,”景映桐頭磕在冰冷的地麵上,緊張得全身都在打顫,“妾身一直在王府裡住著,連娘家都未曾回過,又哪裡知道父親謀逆之事呢”

“住嘴!”皇上心頭突然無端地煩躁,“朕是說這件事嗎,朕是說你恬不知恥,愚弄皇族,明明已經被休了,還死皮賴臉地留在小六身邊。朕的兒子,是人中龍鳳,是這天地間最璀璨的明珠,豈是你這樣的女子可以玷辱的!身邊豈能有你這樣因德行不端而掃地出門的下堂婦!”

沒有皇上的允許,景映桐隻能叩首在地麵上,這讓她的聲音也說不出的憋屈沉悶:“聖上,王爺沒想休掉妾身,他說過想要跟妾身好好過一輩子的。”

“事到如今你還在騙朕!”皇上冷哼一聲,朝旁邊的夏公公揮了揮手說,“去,把東西拿上來,讓她看看!”

夏公公擔憂地看了景映桐一眼,但卻不敢忤逆皇上,隻得從身後小太監手中的托盤裡將那張紙取出來,慢慢走到景映桐麵前,帶著些同情小聲說。

“景姑娘,起來吧。這筆跡已經差人鑒定過了,確確實實是王爺的,你若是不信,自己再看上一眼就是。”

景映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跪的時間太長了,她的兩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一站之下居然沒起來,又被鐵鏈子扯得往後倒去。

這一回沒有人扶她,任她狼狽萬分地摔倒在地麵上,她卻手腳並用地再次掙紮著起來,不顧渾身一陣勝一陣的疼痛,從夏公公手裡劈手奪過了那休書。

“立休書人楚王慕琮,因媒聘定景氏為妻。豈料過門之後,此婦多有過失,正合七出之條”

當時雲姨娘將這封休書拍打在她臉上,她是仔仔細細地看過其中的每一個字的。這半年來,雖然他們沒有明言和好,但慕琮卻時常來她房裡寫字,她時常會被他搞得不自在,一眼望去常常發現他在看她。

她心裡臊的慌,便故意主動去看他寫的字,那一筆一劃,俊逸流利,已是刻在了她的心頭。

這休書上的每一個字,都和她那時候看到的一模一樣,他說是把休書收起來了,她也將這件事給忘了,以為後來他早就撕毀了,沒想到卻一直留著,一直留到現在,成了她的催命符。

“本來若你是小六的王妃,這景家犯的罪也和你沒有乾係,但小六已經把你給休了。”皇上看見女子顫抖的神情冷冷一笑,“一個下堂棄婦,自然逃不得這罪責,景氏,你還是乖乖認罪吧。”

景映桐捏著那休書沒說話,直到有人從她手裡將那休書拽走,她才恍然驚醒般問道:“這休書,是誰呈給聖上的?”

“這你就莫要管了,反正是從你們王府裡出來的。”皇上唇角又是冷冷一抿,“瞧,你的父母兄妹也都來了,有什麼遺言,不如你趕緊交代交代吧。”

景映桐木然地回頭,果然見著景旭和穆水笙一行人被重重捆綁著壓了進來,隻是他們的嘴都被麻布堵住了,景旭一點也沒了平常那副文人學士的儒雅樣子,一雙眼驚惶無措地睜著,嘴裡被堵住發出“嗚嗚”的沉悶聲響。他看見景映桐,立馬將所有的希望都投向了她,眼神裡全是哀求與想活命的渴望。

“景旭勾結燕王已是證據確鑿,”皇上像看什麼厭惡的東西一般瞥了一眼景旭,“立馬將永安侯府抄家,男丁全部斬首,女子流入奴籍,但這個女人”

皇上眼神一轉看向景映桐:“她欺君罔上,戲弄皇族,而且畢竟做過楚王的女人,若是流入官坊被男子玩弄,終究也失了皇家的體麵。今晚賜她一杯毒酒,留她一個體麵的死法吧。”

景映桐看著那和慕琮相似的冷削薄唇就這樣直截了當地宣布了她的命運,她腦中轟然一炸,作為這些罪囚中唯一能開口的人,她看著皇上欲要離去的身影倉惶出聲。

“聖上,能不能緩一緩再定妾身的罪,妾身想等王爺回來再問問王爺”

儘管心裡已是一片寒涼,可她仍舊不願放棄生下去的希望,可還沒等她說完,那至高無上的男人就冷冷回首,看著她的眼神中滿是輕蔑和不屑。

“朕不會再叫你,見到他了。”

景映桐心底徹底涼了下來,她仿佛看不到了景旭滿是哀求的眼神,也看不到那些所謂的姐妹在地上掙紮發出來的難聽聲響,她的世界,在皇上說出那一句話之後,就已經終結了。

景映桐木然地被獄卒拖了出去,冰冷沉重的鏈鎖相互碰撞著發出喑啞的聲響,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次生命,就要在此結束了麼?若是昨日她走了,若是她狠狠心割舍情愛,若是她能早點離開他假死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可即使這樣她也從未想過後悔,但是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他要留著那封休書。

是不是打從他心底,就從未將她真正當作過自己的妻子

天色一點點黑了下去,景映桐一動不動地坐在地牢粗糙的草席上,她手腳上依舊套著那沉甸甸的枷鎖,即使她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隻是一杯毒酒罷了,喝下去再睜開眼這輩子就煙消雲散了,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多活了這些日子她也不虧了。

可是在死亡麵前,她還是止不住地自心底顫栗發抖起來,她眼前走馬燈似的浮過好多浮光人影,有前世裡的家人父母,有今生認識的各種人和事,但最後在腦海中定格住的,還是那個身姿翩翩,貌若謫仙的男子。

景映桐痛苦地閉上眼睛,兩行淚順著她臉側滾落下來,她已經聽到了有腳步聲在朝她逐漸逼來,她知道那是來送她上路的人,她被關在這重重地牢裡,彆說她什麼都沒有,就算有什麼也敵不過那個九五之尊的一句話。她在臨被帶走前悄悄告訴了梅玲瓏,要她幫自己去找京衛指揮使鄭司深,可皇上如此果斷迅速地決定了她的死,讓她覺得即使找也沒有用,而且

慕琮都將她放棄了,他的屬下,又怎麼可能管她呢

牢門被人重重地一把推開,景映桐猛地睜開眼,卻看到一個伶仃瘦削的身影朝她大步走來,她看見這個身影有些恍惚,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信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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