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州地處偏僻, 冬日的氣候也要更蕭冷一些, 但這裡經濟落後,也沒什麼先進的取暖工具,人們隻能早早地裹了厚衣裳縮在家裡的暖爐前。因此誰家的屋子比較好,大家也會紮堆兒往那裡去,即使是這裡的小村落,倒時常還挺熱鬨的。
景映桐圍著厚厚的絨毛毯, 坐在門口跟鄰家嫂子學著繡東西,明明就是繡一個鼻子兩個眼的小玩意, 不知為何她就是學不會, 她拆了又縫縫了又拆,一來二去的都有些急了, 卻打心底又上來一股倔勁, 想著非要將這小東西繡好不可。
趙家嫂子見了她這個模樣就想笑,她拍了拍女子瘦弱的脊背笑著勸慰道:“彆急啊妹子, 一看你就是嬌生慣養的,沒乾過這些活,其實就算你不會這些也沒什麼,你家小元這麼疼你, 平時連菜都舍不得叫你洗, 更彆說讓你掙錢貼補家用了…哪像我們家那死鬼, 我怎麼就沒妹子的這好命!”
景映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縷頭發不聽話地彎繞了下來:“趙家嫂子快彆說了, 我也是覺得他太辛苦了, 所以才想著跟你們學些東西,幫幫他。”
“我知道我知道,妹子長得美又知道疼人,也就元兄弟有那命能娶到你這樣的媳婦。”
趙家嫂子看著景映桐嬌美的容顏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頭一回見他們的時候她也不敢相信,她這輩子還能見到容顏氣度這麼出色的人兒。村子裡的人嘴都碎,她們也不是沒議論過這兩個人到底來自何處,可後來看到元家小兄弟這麼能乾,他媳婦兒又人俊心地好,她們也漸漸地忘了這一茬。
心裡原本對這長相美麗女人的敵意也自然而然衝淡了不少,雖說村裡頭的青壯年還是會刻意從他家門前過,來看一看這美人的嬌顏,可想想也覺得沒什麼,誰叫人家長得俊呢,這村裡頭的小青年又都是沒見識的貨,驟然見了個說話和氣溫柔,還長得像仙女兒一樣的女人,想要靠近也沒什麼。
這麼想著趙家嫂子有點遺憾地看了一眼自己肥粗的腰身,再看看景映桐不堪一握的盈盈細腰 ,應妹子的這身段,簡直可以去戲班子裡唱個角兒了。但想想應妹子這麼瘦,肯定是因為還沒生育過的緣故,若是她也生過了孩子,肯定就沒這樣的好身姿了。
“哎應妹子,咱們這裡地方偏,得到的信兒也沒人家旁的地方多,哎你知不知道最近京城裡發生的事兒,聽說是太子被廢了,萬歲爺他立了一個新太子,你猜是誰!”趙家嫂子興致高昂地看著景映桐說道,“這個人啊,你絕對想不到!”
景映桐手中拆線的動作頓時一滯,隨即將頭一低溫柔地彎起了唇角:“嫂子就彆為難我了,這京城裡的事兒我怎麼知道呢,我又不像嫂子這般消息四通八達信兒靈巧,這些事兒呢我真是一點都不清楚呢。”
趙家嫂子得了景映桐這麼一句誇讚心裡舒服,隨即洋洋得意地點了點頭:“是那個楚王!就是先前那個謀逆的齊王側妃生下的那個兒子,你說萬歲爺的這心可真夠大的,畢竟是跟過彆的男人的女人,怎麼能這麼心無掛礙地要了呢。”
“許是那位娘娘真是生的美豔吧,”景映桐依舊低著頭拆線,“這京城裡頭的事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也不清楚。”
“對啊,聽說萬歲爺以前可討厭那個楚王了,其實我也能理解,畢竟他那做娘的跟過彆的男人,還是自己的親哥哥,任那個男的心裡頭沒疙瘩啊。沒想到這回居然讓楚王做了太子,聽說那皇後又哭又鬨的,可萬歲爺睬都不睬她。這太子和皇後好歹都做了這麼些年了,到頭來,卻全為旁人做了嫁衣。”趙家嫂子惋惜似的點了點頭,“以前隻聽說那楚王生的好看,難不成萬歲爺老了,看著楚王思念起美人了,這才封他做了太子。”
“這京城貴人們的事哪裡有這麼簡單啊,嫂子咱們還是少說兩句吧,得虧咱們地方小沒人注意到,若是在那富庶地兒,這樣議論皇家的事兒可是要被殺頭的。”景映桐抬起頭笑了笑說,“這裡的針腳我怎麼也縫不好,嫂子快些教教我吧。”
趙家嫂子一點也沒發現景映桐的不對勁,反而是景映桐的虛心討教讓她很受用,她一邊指點著景映桐嘴裡依舊滔滔不絕:“哎其實這皇城裡的風流韻事,可還真不是我們這些小門小戶能明白的,咱們一輩子就守著男人孩子,也不想什麼其他的。可這男人呢,都三心二意見異思遷的,可是真不能信!”
景映桐忍不住笑了出來:“嫂子這是跟誰學的詞,我看啊嫂子最近學問長得真快,都能去當一個教書先生了。”
趙家嫂子臉上一紅,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妹子莫要打趣我,我這粗鄙人哪裡懂這些,隻是聽旁人說多了,便明白什麼意思了。這男人啊就是薄情寡義,你看隔壁村那一戶姓張的,賣豬賺了兩個臭錢,就不要他媳婦了!去城裡頭找了個妖妖嬈嬈的妓子過日子,這哪是正經人該乾的事兒。男人啊,越是權力大越是有錢這心思就越多,就咱們剛才說的那個楚王,他的那個楚王妃才死了多久,可他這剛當了太子,立馬就要重新迎娶尚書千金為太子妃了,那可憐的上個王妃家裡獲了罪,現在竟是提都不能提一句了,好歹這麼些年的夫妻感情呢”
景映桐一個晃神,手中的針突然就刺破了手指,一粒血豆突地冒出來,趙家嫂子立馬大驚小怪起來:“哎呀,妹子,你這手怎麼紮破了,回頭元兄弟看見了,又得心疼了。”
景映桐卻恍恍惚惚的,仿若感覺不到疼痛,心裡卻木木的不由自主地就問出了聲:“那楚太子真的要迎娶太子妃了麼?”
“那還有假,這十裡八裡的都傳遍了。”趙家嫂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妹子方才還對這些事情絲毫不感興趣呢,這會是怎麼了。小青,你這懶丫頭,應妹子都受傷了,你還在哪裡躲著偷懶,看我回頭不告訴元兄弟!”
景映桐仿若沒聽到趙家嫂子的大叫,她愣愣的腦子突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姑娘聽到趙家嫂子的叫聲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拿布包住景映桐的手指,手裡還著急地比劃著發出“啊啊”的聲音。
景映桐這才回過神來,衝拿小姑娘柔柔一笑:“沒事,彆急,不用去告訴元哥了。”
仿若聽到了女子的聲音一般,外麵突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隨即門就被人一把推開。安昶身上穿著粗麻衣裳,卻比在京城裡的時候顯得更加英氣逼人,他剛進來就急切地朝景映桐看了過去,待看到她膝上的小老虎頭的玩意時,男子俊挺的眉極其不悅地皺了起來,大步走過去就拿起那小玩意扔去了一邊。
“你怎麼又做起來這玩意了,你身子不好,由不得這樣傷神的,我說了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歇著就是了。”
趙家嫂子立馬在一旁打趣地笑了起來,景映桐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臉上紅了紅對著安昶說:“我也是悶得無趣,又不能出門,就想著做點什麼東西,而且我也沒做多久,不累的。”
看著她這副耳尖通紅的模樣,安昶本來還想再說她兩句也說不出來了,他突然瞥見女子的手被白布包了起來,立馬緊張地蹲下去看著她問:“你手怎麼了?”
“沒事,就剛剛被紮了一下。”景映桐對著他熾熱的眼神還是有些閃躲,“元哥,你餓了嗎,小青剛才已經把飯做好了,咱們去吃吧。”
安昶卻執意將她的手從白布裡扯了出來,看著真的隻是一個針眼大的傷口這才放下心來,可隨即想起什麼又牢牢叮囑說:“記住了,這傷口碰不得水,不然會發炎的。”
趙家嫂子識趣地告辭了,景映桐見她走了這才推了安昶的頭一下:“不過是針眼大的傷口,你緊張個什麼,也不怕彆人瞧了笑話,今兒個累不累啊?”
“不累,”安昶被她推了一下,心裡卻是滿滿的甜意,“我這身板做這些活計有什麼難的,以前在山上的時候啊,師兄們懶,都是我去挑水劈柴的,在我看來啊,這可比玩權弄勢簡單多了。你呢,什麼都彆管,我養的活你的。”
景映桐一怔,眼眶突然又有些濕潤了,她轉過去臉不想叫安昶瞧見這一幕,誰知他還是看見了,有些慌手慌腳地要抹去她的眼淚:“你怎麼了,這都是我願意的,我真的覺得比在京城的時候快樂多了,再說第一回見麵我弄傷了你,總得補償你一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