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傷,也不用你一輩子來償。”景映桐垂著頭輕聲說,“你本該前途光明坦蕩,做著最瀟灑快活的世子爺,如今卻因為我過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你叫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你又來了,我都說了這是我自個願意的,再說我家現在不是沒事嗎,等過兩年風頭過了我再回去便是。”安昶不在意地笑笑,“正好呢我也不想這麼早繼承家業,對了,我聽說他做上太子了,你要不要回去啊”
景映桐心中一痛,勉強笑了笑說:“方才趙家嫂子跟我說了,那又如何,我們現在已經是彆人口中的死人了,回去還是逃不過大盛律法的懲戒,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不想再回去送死了,遠塵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我現在身子已經好了,再說有小青照顧我你偷偷回去,國公府會給你安排好出路的。”
“我不想,你彆誤會,”安昶的聲音突地低了下去,“我現在真的很幸福了不用看旁人的臉色,也不用揣測人心,還能每日都看到你。隻是我怕你想他,怕你想回去,我雖然救了你,但不能自私地替你做決定,也不想影響乾涉到你”
“名不正言不順的,我回去做什麼,”景映桐撇開眼,朝安昶伸出了手,“能扶我起來嗎?”
安昶忙伸手扶起她,自從那次牢獄之災後,她傷得極重,到現在依舊傷痛難行,安昶找了個村裡孤苦伶仃的啞女照顧她,儘管她每日都在努力地使自己康複,但這身子還是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
古代醫療條件又有限,很多地方的傷處到現在都沒好,橫亙在身上淒楚得怕人,景映桐甚至不敢睜眼去看自己這殘破的身子,明明還是青春明媚的年華,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迅速地腐朽下去了。
“今日小青給你上藥了嗎,”安昶看著女子竭力忍住的痛意忍不住問道,“桐桐,你得按點堅持上藥才行。”
聽到他叫她“桐桐”,她猛地一怔,扶著他的胳膊搖了搖頭:“那藥也不用上那麼勤快,現在我們都指望你一個人,你也彆太辛苦了。對了,我在各地錢莊子裡都存了錢,現在萬歲爺病了,應該風頭也沒那麼緊了,要不然我們”
“我是那種用女人養的人嗎?”安昶突然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聽話,去讓小青幫你上藥,自個的身子自個不愛惜怎麼成,真是一會不看著你都不行。”
大概是從小就在江湖裡生活的緣故,即使他從一個國公府公子到如今的山野村夫,也感覺不到一絲違和,他已經完全收起了當時的清貴與傲氣,舉手投足間都是平易近人的清淡樸素。景映桐突然覺得,不論在哪裡,他都能生活的很好,雖出身富貴,但他身上卻有一種草的韌性,讓他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綻放出非同一般的異彩。
景映桐拗不過他,最終還是去了裡間讓小青給她上藥,哪知小青沒一會兒卻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嘴裡“咿咿呀呀”的手裡比劃著,安昶眉頭一皺,一大步跨過去想將那張薄薄的帳幔拉開,可手還是攥在了那層軟布上停了下來。他背過身回頭衝小青說:“看好夫人,我去請大夫。”
小青睜著一雙黑碌碌的眼珠用力點點頭,安昶一刻也沒遲疑,轉身就走了出去。
村裡的大夫是個女子,對於來安昶這兒已然習慣成家常便飯了,那元家小娘子三天兩頭子的身體不舒服,偏偏她丈夫緊張的跟什麼似的,一點小病小痛也要將她召過來。
但那小娘子委實也可憐,一身鞭痕有的地方甚至都深可見骨,這一看就是練家子的男的打的。女大夫年紀也不小了,對於這種事也見多不怪,再看看兩個人出色的模樣,心想這大概是哪家的小姐或是老爺房裡的小妾,跟著家丁管家什麼的出逃了,逃不過懲罰才落了這一身傷,就是可惜了那一身膚若凝脂的皮膚,雖然這小相公每日都尋好藥為她擦拭傷處,但傷那麼重,肯定還是要落下一身疤的。
她見的世麵廣了,對這種事情也見怪不驚,隻是有些心疼這小娘子,年紀輕輕的就要帶著一身病痛一輩子了。
可今日她替景映桐把玩脈後卻神情有些嚴肅,安昶瞧見她這個樣子立馬就慌了神,忙上前去問道:“大夫,桐桐她,怎麼樣了?”
“小娘子這身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差,她氣血不足,身子骨太弱了,”女大夫猶豫了一下,神情頓時更嚴肅了,“那這孩子,你們還要嗎?”
景映桐本來虛虛弱弱地靠在床頭上,聽見這話猛地打了個顫,有些逾矩地一把握住了大夫的胳膊道:“什麼孩子?”
“你有身孕了,”女大夫看向景映桐的眼裡滿是同情之色,“隻是你身子太虛,之前一直沒診出來,這孩子已經一個多月了。但我覺得最好還是莫要了,你身子差,若是堅持生下這個孩子,恐怕會有生命之虞。”
安昶也愣了,他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女子平坦瘦弱的小腹,她,竟已經懷了那個人的孩子麼?
“但若是現在強行將孩子流掉,恐怕也會傷其根本,以後怕是難以有孕了。”女大夫又是歎了口氣,“這孩子來的實在不是時候,是去是留,還是你們自己決定吧。”
景映桐的身子輕輕顫抖起來,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她抬眼看向女大夫那雙滿是悲憫的眼睛。
“若是留下這個孩子,我真的會沒命嗎?”
“娘子的身子實在是不好,當然以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若你好生調理身子,說不定能漸漸好轉起來 ,隻是”女大夫的眼裡突然有些為難,“若是用珍貴藥材調理身子,這其中的花費,也不是我們這種小門小戶能負擔起的。”
“沒關係,”安昶急匆匆地搖搖頭,“銀兩都不是問題,我隻想知道我娘子她到底能不能平安。”
“我倒是好久沒見過這麼疼惜妻子的丈夫了,以往發生這種事,那些男人都是拚了命地保孩子,才不管當娘的死活。”女大夫難得的笑了笑,“不過若真的是為你妻子好,最好還是彆要這個孩子了,畢竟女人生產就是九死一生,她身子骨又那麼差這孩子現在月份還小,流掉也不是什麼難事,雖說她體寒以後不易有孕,可誰也說不準這往後的事還是先保現在的平安要緊啊。”
安昶卻突然不說話了,他低下頭努力藏住眼中的掙紮。
“大夫這事兒,還是讓我夫人她自己決定吧。”
女大夫有點奇怪地看看安昶,又轉頭看向景映桐,景映桐眼中刹時跌跌宕宕劃過萬千思緒,等她終於慢慢抬起頭來眼中已是一片平靜。
“大夫,我想留下這個孩子,您給我開安胎方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