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被天山派所守,天山派對九玉蓮勢在必得。天山派為了避免紛爭,給了許多門派錢財和利益,隻求對方將九玉蓮讓出來。
天山派和各大門派,已經將九玉蓮默認成了天山之物。
但是那些等著九玉蓮救命的人、不入大門派的武林人士,對此不滿:
“憑什麼說是他們的,就是他們的?九玉蓮隻是長在那裡,他們天山派是運氣好,勢力劃在那裡,九玉蓮可不是他們的。
”他們隻和大門派商量,怎麼,其他江湖兒女,都是死人?他們有跟我們商量過麼?老子還等著拿九玉蓮救我哥的命,誰跟他們商量!”
也有江湖人士唉聲歎氣:
“其實他們也不容易。他們天山派想要那九玉蓮,聽說是為了一個孩子。那孩子本是習武天才,是被天山派看好的未來棟梁。但是那孩子有一次偷練不該練的武功,走火入魔,那些人花了很大力氣保住那孩子的命,但孩子手上筋骨全斷了,還落下了一身毛病,整天病歪歪躺在床上,說活不過十歲……天山派想要九玉蓮,救那孩子的命。
“那孩子還是天山派掌門的早死的弟弟留給掌門的。為了不讓人說道,不得給那孩子治病麼?”
篝火邊,一群沒有門派的武林人士說得唾沫橫飛。時雨沉默地與他們坐在一起,他用兜帽罩著臉,似乎對他們說的話沒興趣。
眾人發愁後,又一起摩拳擦掌:“兄弟們,不如咱們結伴而行,一起想辦法,先拿到那九玉蓮?拿到後怎麼分,咱們之後再商量?”
時雨將兜帽掩得更深,他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等他們得到了寶物,整個江湖都會被攪進來搶。
那群烏合之眾卻就此立誓,成立盟會,共奪九玉蓮。
一人發現有個少年抱著一把黑色傘,沉默地坐在旁邊,無動於衷,忍不住推推時雨:“小兄弟,你也加入我們麼?”
時雨瞥他們一眼:“我不和死人合作。”
眾人大愕,又麵容漲紅,幾人拿著武器就凶悍站起:“你是何意?!”
時雨站起來,鬥篷微揚,他抱著傘麵無表情地看他們,離開這裡。他這幅模樣,更加激怒人。受不得激的人在時雨擦肩走過時出掌堵截,但手掌未碰到少年的衣角,便見少年的黑色鬥篷輕揚,刷的一下,少年手中黑傘撐開。
數十暗器飛針,向四麵八方的偷襲者殺去。
登時間,地上倒了一片,嗚呼哀哉。沒敢動手的江湖人士們麵麵相覷,心生懼意,強笑道:“少俠好身手,是何門派?”
時雨不理會任何搭訕。
他撐傘而走,地上躺著的一人憤憤不平道:“你就是仗著有個好兵器而已――”
他眼饞地看著時雨的黑傘,而其他稍厲害些的江湖人,已經不忍看了:兄弟,少說兩句吧。你們這麼多人堵那少年,那少年撐傘瞬間,那反應多快……那樣子,看著是隻靠一把傘麼?
那少年分明有好身手,隻是不想和他們動手,耗費體力而已。
時雨漆黑的眼睛,看向地上躺著的多話之人。那人一個凜然,便見麵前一閃,時雨瞬移般出現在他麵前。這人心裡駭然,猛地跳起要躲,卻被時雨一腳踹下去,靴子穩穩地壓在這人的喉嚨上。
這陰狠……其他人求饒:“少俠饒命!”
時雨淡聲:“央央病了,我不想殺太多人,我要給她積福。你們全都跪下,給央央祈福,念夠一百遍,就能活命。”
眾人:“……”
時雨垂目:“不願意麼?”
他語氣分明沒什麼起伏,這群烏合之眾已經連忙點頭:“願意,願意的。”
――這少俠到底是誰啊?
誰又他媽的是央央啊?
―
深夜林間,詭異地跪著十數人,可笑無比地大聲祈福,胡亂地說著吉祥話。
他們悲憤地討好著這少年,卻見這少年並不監督他們。他坐在樹梢上,慢看天上星辰,頰畔被冷風吹拂。
待下麵的古怪行為結束後,時雨跳下樹後,問他們:“那個九玉蓮,什麼時候會開花?”
眾人被折騰得快瘋,趕緊回答:“我們有在天山的內應,說那花臘月才會開。但現在天山派已經把那裡都圍堵起來了,普通人很難進去啊……”
時雨若有所思,他看向這些人。
這些人後退一步:“你、你又要乾嘛?”
時雨看著他們:“你們總歸要死,不如替我做事,當我手下,打探一下九玉蓮。”
眾人:“……”
――原來這人,一直把他們都當死人看待麼?奇恥大辱,大丈夫誰能忍?!
然而……他們打不過時雨,隻能忍了。
―
過了十日,戚映竹覺得時雨果真不會回來了。
她又開始咳血,開始整日昏迷,這讓她懼怕無比。當戚詩瑛彆彆扭扭地來看戚映竹時,好不容易趕上戚映竹不昏迷的時候。
戚映竹求她:“讓那禦醫,給我開一些虎狼之藥吧。我不想整日纏綿病榻,整日昏迷。旁人來我也不知,旁人走我依然不知。這般日子太痛苦了,我想能下地走路,像正常人一般。”
戚詩瑛:“你怎麼可能像正常人一樣?你現在這樣,還能活一年多呢。禦醫說養的好,一年半兩年都有可能……你要是吃那什麼藥,壽命也就半年了。還有你這麼找死的?”
戚映竹輕聲:“你不知道纏綿病榻有多苦,隻要能像正常人一般,半年壽命,我已知足。”
戚詩瑛一窒。
她說:“你不等時雨了麼?”
戚映竹彆過臉,道:“他不會回來了。”
見戚映竹目有哀意,戚詩瑛頭一下子痛了。她猶猶豫豫,不敢答應戚映竹。但是戚映竹格外懇切地求她:
“詩瑛,我親身父母,是怎樣的人呢?”
戚詩瑛微怔,她麵容有些僵,彆過臉。
戚詩瑛硬邦邦道:“我不知道。阿母……養母生下你沒多久就死了,阿父……養父也沒活幾年。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早忘了你父母了。”
戚映竹低著頭:“我這一生,龜縮於京城,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京城外的落雁山。昔日時雨總說服我,想帶我走。我又期望,又知道自己走不了……而今他已經走了,我才想走得遠一些,能夠離他近一些。”
她微微仰臉,日頭映著她瑩雪般近乎透白的臉頰。
清風吹徐,戚映竹像是一道即將散去的月光:
“我想看一看我父母曾經住過的地方。我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若是我走了,我希望能死在我父母身邊。我從未見過他們一眼,但想來,他們應該是極好的人。我沒有緣分與他們做父母子女,但望若有下一世,能夠見到他們。
“詩瑛,你覺得人會有來世麼?我希望有。我這一生……我不太喜歡。我想要好一點的人生。我其實不羨慕侯府的生活,我本就應隻是一個鄉野丫頭而已。鄉野丫頭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父母,他們會庇護我吧?”
戚詩瑛靜靜地看著戚映竹。
她想到她的幼年,想到養父還沒有死的時候,想到風雨敲窗,養父將她護在懷裡……戚詩瑛眼中淚落下,她又苦澀一笑,彆過頭。
戚映竹輕聲:“……那樣的話,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時雨。可是他會受很多傷,說不定,他有一次受傷,就會倒在我家門下。我一定會救他的……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啊。”
戚詩瑛脫口而出:“彆說了!”
她身子顫抖,說不出話,跑出屋子。
―
戚詩瑛到底答應了替戚映竹向禦醫說情。
宣平侯府是不同意戚映竹用虎狼之藥的,他們認為病歪歪地躺著,也比隻有半年壽命好。但是戚詩瑛瞞下了他們。
戚詩瑛覺得:反正我就是惡人。我害死戚映竹的命,讓她少活那麼長時間,是因為我本來就討厭她。我這種惡人,需要跟彆人說理由麼?
十日後,時雨進入天山地段的時候,戚映竹收拾包袱,關閉屋舍門窗,準備離開這裡。
她推開門要走,見戚詩瑛竟然一身勁衣打扮,牽著一匹馬,等在門外。
戚映竹愕然。
戚詩瑛冷冷看她一眼,惡狠狠道:“你不是要葬在你父母身邊麼?養父養母的墓你知道在哪裡麼?快點,我等著埋你呢。”
戚映竹望著她,微微一笑:“詩瑛,謝謝你。”
戚映竹不安地問:“養父養母不管你麼?”
戚詩瑛嗤笑:“他們覺得愧對我,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和你可不一樣。”
戚詩瑛不耐煩地催促她快一點:“你現在身體和正常人也差不多了,彆柔柔弱弱地跟我裝可憐。我告訴你,我從來不吃你這套,我看到你那病歪歪的樣子就煩。”
戚映竹低低應一聲。
山間雪已消,景物枯榮,自有天象。
戚映竹最後回頭,望一眼自己住了半年的地方。她輕輕歎氣,要掩木門時,垂頭,目光微微一動。
戚詩瑛:“你又怎麼了?怎麼這麼多麻煩事兒?!”
戚映竹柔聲:“詩瑛,你看,這地上是不是有字。”
戚詩瑛一聽“字”,頭就疼,她警惕萬分:“你是要說我不識字麼?”
戚映竹蹲下去,用帕子擦去落葉塵埃,土地上,便映出一道極淺的字:
“我去找治病的藥,等我。”
戚映竹怔忡。
―
時雨武功高強,便是他的一手字再爛,他的筆跡入木三分。雪能夠擦掉,雪下的地麵,卻擦不掉。
不知道阿四為什麼沒有擦掉這行字。
但是戚映竹蹲在地上,看到了。
她抬頭,懷著複雜心情,想笑又想落淚:“詩瑛,時雨沒有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