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鬆落書院那邊的氣勢衝天,萬鬆書院這邊就顯得有些氣勢低迷了。
其實他們這一屆學子,相較於以往來說,已經是文治武功相當均衡的存在了。
當萬鬆書院是按照學子們的成績排名來招收學子的第一書院的時候,此處所謂的均衡,就顯得相當有含金量了。
所以比賽開始之前,他們隻對對方書院那個想捂卻捂不住的天才少年聞人瑾有所忌憚。彼時也不是沒有幻想過,他們書院在安排出戰的時候,正好就可以把劍神跟那個所謂的天才少年安排在一起。
然後他們萬鬆書院三戰三勝,在眾多書院之中,讓他們萬鬆書院再大大地揚名一回。
那作為貢獻出了這樣的成績的這一屆的學子,他們的臉上得多有光彩啊?
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書易兄竟然敗在了對方書院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學子手裡。不是他們不信任文才兄啊,隻是對方書院隨便出來一個學子,他的劍術水平都似這般神鬼莫測,那他們大力宣揚的少年天才,又會有多強?
怎麼偏偏就是馬文才對上了他呢?他的那個死對頭,不一直都是他的手下敗將嗎?要是文才兄對戰的人是他,把這個所謂的天才少年交給劍神,那他們書院的勝利,不就穩了嗎?
怎麼回事兒啊?對方不會早就知道他們遞上去的比賽名單了吧?這排列方式,得是按照田忌賽馬的方式來的吧?
萬鬆書院的學子們心中難掩焦灼,而不同於邱玉嬋全神貫注地盯著場上的馬文才,武開泰作為書院的帶隊夫子,時刻都要關注場上對戰學子的狀態、對麵對手的狀況、還有場下那些小兔崽子們的情況。
趁著主持人還在台上說話,他們書院的學子和他家書院的他表弟還在場下狗場,武開泰的視線快速掃過觀眾席上那些不安分的家夥們。
結果就看見剛剛他們書院輸了比賽時都還在嗨,扯著嗓子不讓他們書院的氣勢落入人後的家夥們,現在竟然一個比一個迷茫,臉上的擔憂都快呈現出易察覺的狀態了。
武開泰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了,“不是,這群小子怎麼還帶賽前擾亂軍心來的啊?”
邱玉嬋這才飛快地往人群中掃了一眼,然後很快又轉回視線,對著已經準備要上台的馬文才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馬文才回給了她一個平淡卻胸有成竹的微笑,對麵的聞人瑾權當她這是在給自己加油了,蹦躂地跳上了台,“謝謝你,邱大哥!我一定會加油噠!”
聞言,邱玉嬋尚且還沒有什麼反應,坐在她身邊的武開泰卻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臉——弟啊,不帶你這麼倒貼的。
邱玉嬋·雖然沒有一絲絲防備·但是也沒有絲毫的意外呢·冷漠臉,她習慣了一般地拍了拍明顯還不太適應這樣的表弟的武·家長·開泰的肩膀,然後才應和起武開泰剛剛說的話來,“他們估計是還不太了解文才兄的實力吧。”
誰讓馬文才在書院進行劍術比試的時候,接連輸給了梅師兄和武師兄呢?
可是他們也不想想,之前馬文才對劍術的興趣,僅限於“彆人會的我也要會”以及“就算是隨便練練,我也不允許自己輸給彆人”。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能讓梅文軒失去遊刃有餘的狀態;讓在軍營曆練了好些年的武開泰,都忍不住對他心生感歎。
何況如今他為了這場比賽,還努力訓練了這麼久呢?
邱玉嬋可能不是一個好老師、一個好的劍術水平評判機,但隻要你有水平、有天賦,她一定會是個最好的對手。
她永遠都可以從各種不同的方位和角度上碾壓你,讓你不斷意識到自己的短板在哪裡,然後飛速進步。
若不然的話,聞人瑾何須對她如此執著?
足夠的天賦、努力的訓練、最好的對手……這段時間,馬文才的劍術水平和以前不能說是天差地彆吧,怎麼也能算是飛速進步了吧?
聞人瑾是少年天才,他又何嘗不是?
武開泰上次和聞人瑾對戰的時候,早就是他從軍以前的事情了,從軍以後,他甚少回家,更甚少和聞人瑾遇上。
——畢竟黏人的表弟,已經有了他想要追尋的世外高人了嘛。
武師兄的娘親調侃說,如今你可不一定能打敗你表弟,對標的是他最近一次和他對戰時的水平。
然而武師兄可是親自、嚴謹地判斷過的,學生時期的他,可敵不過學生時期的馬文才。
是以邱玉嬋全無擔憂,甚至可以說是異常放鬆地觀看起了比賽。
場上的情形確實是跟她所料想的相差不了太遠,聞人瑾和他表哥武開泰一樣,走的都是快劍的路子。
隻是相較於武師兄用劍時的迅疾與凶猛,聞人瑾更偏向清靈和奇巧的路子。
力道可能沒那麼足,但是速度一快,傷害這一塊,便由長劍的鋒銳彌補了。雖然他們比賽時,用的都是沒開過鋒的硬劍,但是大家出招的技巧總是在那兒的。
而且聞人瑾身上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的天賦足夠高,對劍之一道對他自己的領悟和認識,在窮極思變、變則無窮這一塊,目前隻有邱玉嬋能在經驗同樣不夠豐富的時候勝過他。
而馬文才呢?同樣走得是快劍的路子。
他用劍時的快與狠、大概介於聞人瑾和武開泰之間。
天賦這種東西,大家說不來,但是要論起經驗,整個書院書院可能隻有武開泰能比得過他。畢竟這可是沒事就在自家軍隊裡,讓彆人往死裡操練自己的狠人。
聞人瑾在麵對邱玉嬋的時候,看起來總是很不著調,好像一隻麵對其他人時傲嬌、麵對主人時撒嬌的心機貓貓。
可是在用劍的時候,他心中對劍的執著、敬畏和喜愛,絕對超過了在場的任意一個人。
比賽從開始起,台上兩個人的身份和心態,就隻剩下了對手和我要贏!
兩個人先是小心卻不失勇猛地交擊在了一起,相互試探彼此的實力。
馬文才的天賦沒有邱玉嬋那麼逆天,就算知道梅師兄的那種慢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製像他們這樣的劍法,他也很難將完全不同的劍法在頃刻間就化為己用。
私下裡認真研習、改變路子,更是舍本逐末。
是以在幾個月的訓練中,他隻專注地將自己的劍術提升到了他能夠做到的極致。
試探過後,聞人瑾先初生牛犢不怕虎地拿出了自己的實力,發出了疾風驟雨一般猛烈的進攻。
馬文才同樣小心應對,卻沒有急著改變自己的攻勢,他認真感受聞人瑾的劍法,邊攻邊守,將其防了個滴水不漏。
攻勢受阻,聞人瑾少年意氣,竟然沒有心生急躁,而是維持著自己的攻勢,專心地想要找到敵方身上的突破口。
兩個人糾糾纏纏,頃刻間便走過了二三十招,眾人看得目不暇接。
五十招,眾人心中感歎喝彩。
七十招,感歎喝彩的時候,多了一絲心癢難耐。
九十招,心癢難耐逐漸轉變成了焦躁。
過了百招以後,最著急的鬆落書院和萬鬆書院的學子反而急到極致反成佛,其他書院的學子們都忍不住為他們感到焦慮起來。
評委席上,桃花眼的青年官員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鬆落書院和白雲書院的院長的掌心都布滿了白毛汗,好像現在正在場上的學子是他們兩家書院的一樣;柔弱的萬鬆書院的山長端正身姿,好像眼下才剛剛進入狀態。
評委裡麵,能夠始終如一地保持著興奮的情緒,並且還越看越興奮的,可能就隻有醉心劍術的蒼木大師了。
就在台下的人已經懶得數、或者說是根本就說不清他倆究竟過了多少招的時候,馬文才突然抓住聞人瑾的破綻!
他沒有一絲遲疑,飛速出手,手上的攻擊開始變得更加迅猛起來!
於是台上的情形,瞬間攻守易勢!
台下的人頓時驚呼起來,這都多少招了?那個萬鬆書院的學子怎麼就突然發起攻勢來了?他還有餘力嗎?還是隻是想要最後一搏?
因為馬文才防守守了太久,他們這些不明其路數的其他書院的學子們,都要以為他走的就是這樣拖著、防著、耗儘他人心力以後再攻擊的路線了。
可是攻守易勢以後,雙方仍舊打鬥了很長一段時間,足以看出,這兩個人都還有對戰的餘力!
隻是鬆落書院那位年紀小一些的學子,已經明顯地變得有些吃力起來。
要不是他思維靈敏,懂得窮極思變,這會兒他就被人打下台去了。不過最後的結果也沒差太多,又是十招過去,他終於被馬文才橫劍於頸。
“承讓。”台上的勝利者這樣說。
明明是勝利者的謙詞,卻硬生生地被他說出一股子驕傲的意味來!
聞人瑾不甘心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再給我三年時間,我一定可以贏得過你的!”
再過三年,他才真正到了高等書院的入學年齡,跟眼前這位學子如今的年紀也差不了太多。
馬文才聳了聳肩,剛剛還那麼驕傲的人,如今卻不介意捧起另外一個人,“有本事,三年後打贏你的邱大哥去啊。”
——你大哥,我老婆!你永遠都打不過,懂?
——哇哇哇!
聞人瑾看不出馬文才眼神裡所表達出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並且決定從單方麵地看他不順眼變成相互看彼此不順眼!
他差一點就要問出聲來了,我打不打得贏我邱大哥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這麼說?
可是那邊,被本來久久沒有分出結果、結果最後馬文才卻雷霆一擊、結束了這場比賽的情景震驚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觀眾和主持者終於有了動作!
先是這場比賽的主持者,他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主持人先是宣布起了這場比賽的比賽結果,然後就cue起了台上的評委。
彼時,桃花眼青年官員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方才的萎靡,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這是當評委來的嗎?這是在鏡頭前(眾人的視線下)當托來的吧?
他的評語倒是跟方才那場大差不差,一碗水端平,同樣表揚了二者的天賦,然後著重點了點聞人少年的年紀和馬文才當前的勝利。
對於鬆落書院的院長來說,聞人瑾不僅是他的學生,還是他的親戚,所以此刻他終於有了點要謙虛、要避嫌的意思。
他意思意思地誇了誇萬鬆書院的參賽者以後,就擋著自己的臉,看似不明顯、實則是非常明顯地瘋狂給白雲書院的院長使起了眼色。
——快快快!快誇誇我們老武家、不是、是隔壁聞人家這個可憐的崽兒!
天可憐見的,這可是他們家族幾百年才出了一個的天才少年啊!結果卻被隔壁書院的學子仗著年齡和經驗的優勢,給打成了這個樣子!
真是心疼死我了哇!
——結果卻搶先對上了坐在他身旁的梅宜年。
武三羊誇張的麵部頓時僵在了臉上,其實他一直都有點分不清,這個他單方麵跟他做對了這麼些年的老對頭,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天然黑。
你說他要是吧,這會兒他突然冒出一句,“武院長您怎麼了?您還好嗎?你這麵部肌肉,難道是抽筋了不成?”
那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他得多丟臉啊?
可你要說他不是吧——就像眼下這樣,梅宜年隻是對他毫無諷刺意味地笑了笑,就好像什麼也沒看到似的轉過頭去了。
——那他既然看得懂人的臉色、分得清當下的場麵,那他被他疑似天然黑的行為坑了這麼些年!
梅宜年他怕不是故意的吧!
武三羊隻覺得一股惡氣頓時哽在了自己的心頭上,而且是上不去也下不來。
所以說,他才會這麼討厭梅宜年!
白雲書院的院長沒有看到他的這兩位老朋友之間的眉眼官司,他隻是回應慢了梅宜年一步,又不是沒有看見武三羊缺心眼、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要他們一院之長的麵子的表現。
白雲書院的院長沉默片刻,還是決定要像一個老朋友一樣地把他原諒。
其實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是真的很欣賞台下的那兩個孩子。
不過馬文才已經有鬆落書院的院長誇了,目測還會被那名愛劍如癡的劍術大師誇。這樣一想,白雲書院的院長的心裡,就對落敗但同樣天才的聞人瑾充滿了憐愛之情。
他在略微點過這場比賽的勝利者以後,就好好地把這個孩子誇獎安撫好了一番。
然後是萬鬆書院的院長的山長,他的發言——怎麼說呢?
就是辭藻很華麗,讓人感覺這真的是一個很有文化的人兒了,也是很認真的點評了。
可是他的話總結起來還是隻有四個字——精神可嘉!
這不還是在套用觀眾的評論嗎?而且還是大家對上一場比賽的評論!評論的內容簡直就是換湯不換藥!差評!
最後終於輪到劍術大師蒼木,他已然是一副等待了許久的模樣,而後竟然直接放棄點評,忍不住地向兩名學子發出了收徒的邀請!
蒼木大師的劍術,在整個杭州地帶都極其出名,甚至還有其它州郡的人,特地趕到杭州來找他拜師。
兩名學子能夠僅憑一場比賽,就獲得他老人家的青眼,這已經完全可以證明他們的優秀了!
更令人覺得詫異且不解的是,這兩名學子竟然還齊齊拒絕了大師的招攬。
聞人瑾的理由倒是還說得過去,說他心裡已經有了想要拜入其門下的先生了——雖然眾人還是很好奇,究竟是哪位大師,竟然可以讓他毫不猶豫地拒絕另一位劍術界的大師?
因為聽他的意思,他還沒能來得及拜入人家的名下呢。
比起蒼木大師在眾多書院的夫子和學子麵前下的邀請,竟然還是他心目中的那位大師更加吸引他嗎?
不過好奇歸好奇,聞人瑾的回答,至少不似馬文才的那般氣人。
他倒是會說場麵話,先是謝過了大師的厚愛,而後竟然表示,自己無心練劍!劍術竟然並非是他所長!
不是他所長,他還能打敗這一特定領域內的天才。這若是他所長,他還不得上天啊?
眾人心裡齊齊地酸了,也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知道什麼叫凡爾賽,不然他們一定會將這樣的評價成噸成噸地甩在他的臉上的!
隻是贏下了一場比賽罷了,甚至不是首戰告捷,可是萬鬆書院的那幫人,卻齊聲高呼起來!好像已經贏得了比賽一樣。
鬆落書院的學子們鬱悶地看著他們的天才走下台,他臉上的表情雖然失落但卻並不頹廢。畢竟他的年紀小,在如今這個年紀就能取得這樣的戰績,已經可以說明他的天賦非凡了。
可是他先一步回到自家書院的等候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一看,就看見剛剛勝過他的那個男人,在台下忽然被人迎走了!
——這個人是誰?
——還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邱大哥?
聞人瑾刹那間就跟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徹底蔫了下來。
鬆落書院的學子們恨恨地看著這一幕,咬牙切齒地聽著觀眾席那邊傳來的明顯就屬於萬鬆書院的學子們的誇張的歡呼聲,終於忍不住湊到下一場就要出戰的楚峰青身邊,“楚兄切莫心急,這一定是他們萬鬆書院使出的擾亂人心的戰術!”
“放心吧,”楚峰青聲音淡淡地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劍,“接下來,我一定會為我們書院拿下這場勝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