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師兄們的天賦,能有金丹期修為屬實不易,如何能說給門派丟臉?”
“反倒是,門派以師兄們這樣勤勉修煉的弟子為榮。”
師兄們互相看了一眼,清晰地看見對方眼裡的動容。
靜默許久,才心情複雜道:“多謝小師弟開解。”
盛昭知道他們聽進去了,但要徹底接受還需要一段時間。
江千舟太會裝了,他給人的迷惑性太強,也不怪師兄們。
最後能想通就好。
盛昭抬頭望了眼天色,已是傍晚時分。
他道:“話已至此,師兄們好好想想吧。”
“下次再跟師兄們一起吃酒,我先回去了。”盛昭笑著擺擺手,未等師兄們應答,就禦劍飛行離開。
陸井見盛昭走遠,才輕歎了口氣:“小師弟所言無誤,劍尊先前就未曾在意過我們。”
“又經過今天這一事,劍尊難免會消了我們記名弟子的身份。”
陸井:“望師兄弟屆時不要氣餒,也切勿再以他人不切實際的期望,來強行逼迫自身。”
“修道一途,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即可。”
“與旁人無關。”
師兄們紛紛應道:“是。”
——
天山雲霧繚繞,峰頂直破蒼穹,半截腰身皆是蒼茫大雪。
入目一片皆白。
寒意徹骨。
卻獨獨頂峰之處開辟了一處熱泉,融了雪,引了春,梅花怒放。
盛昭怕冷。
這是鄔鈺特地為他開辟的。
盛昭抬頭看了眼天色,已月上枝頭。
早過了規定的門禁。
他回來的路上被各個峰的師兄們扯著問今天的事,耽擱了時辰。
鄔鈺恐怕又得罰他抄一百遍心經了。
盛昭想著就頭疼,他跳下劍,拐進院子裡。
抬眸就瞧見等著他的白衣人。
那人一襲白衫曳地,端正地坐在梅樹下。
露出的側顏俊美出塵,眉目冷淡清淺,灑了滿身的霜冷無潔的月光,映得他宛若月寒仙宮上謫仙。
這是盛昭這一世失憶時,將他撿回劍宗的人,與他有著五年師徒情的鄔鈺。
盛昭的現任師尊,正道魁首,無妄仙尊。
聽著聲響,鄔鈺微微側過麵,道:“過來。”
盛昭乖乖走過去,認錯:“我錯——”
鄔鈺打斷:“心經,一百遍。”
盛昭認真辯解:“我今天回來晚了,是因為做了好人好事,我救了同門師兄——”
鄔鈺眉梢都沒動一下,麵無表情:“兩百。”
盛昭閉嘴:“……哦,明天給你。”
鄔鈺執著茶盞的手微僵,麵上淡淡應了聲:“用飯罷。”
為什麼這次不扯著他袖子向他撒嬌,求罰得輕點了?
盛昭在鄔鈺的對麵坐下來。
修真之人本不用飲食,但盛昭失憶時,恰好流落到凡間,養成一日三餐的習慣。
鄔鈺也便跟著盛昭一同飲食。
盛昭掀開蓋子,騰騰熱氣瞬間冒了出來,一看就知是鄔鈺一直在用靈力溫著。
現任師尊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因鄔鈺不食葷腥,桌上的都是素菜。
但即使是素菜,也被劍宗的夥房做得很好吃。
香味撲鼻。
盛昭忍不住拿起筷子,夾了一口。
兩人相對而坐,默默無言地吃著。
鄔鈺隻吃了幾口,便停了筷。
他瞧出來盛昭有些不對勁,往日也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盛昭也會開口說幾句。
今日一個字也沒說。
盛昭沒什麼胃口,見鄔鈺停筷,自個也跟著停了。
盛昭挽袖沏茶。
茶是燙的,他也不怕,反而用指尖觸著杯身,感受著那份灼人的暖意。
“冷?”鄔鈺問。
盛昭縮了下指尖,搖頭:“還好。”
鄔鈺卻探出手,想去碰盛昭的手。
剛進宗門的時候,盛昭不願待在天山上。
漫山都是雪,雪下藏著冰。
太冷了。
鄔鈺沒法,隻能時時刻刻帶著盛昭,就連晚上也是同床睡在一起。
因為盛昭那時還未入道,一介凡人,吃不了仙丹,隻能小心翼翼用靈力溫著。
鄔鈺得看著時間,渡靈氣給盛昭暖身。
後來鄔鈺在山頂引了熱泉,天山也總算有那麼點人氣了。
盛昭也入了道,不用時時刻刻纏著他。
隻是每晚睡前,他還是習慣給勾著自己手指的盛昭渡氣。
天下第一大乘期的靈氣,效果非凡。
鄔鈺隻用引著靈氣在已入道的盛昭體內轉一圈,盛昭就一夜也不會冷。
這是他們二人長達五年的習慣。
現在,盛昭卻避開了。
盛昭在鄔鈺即將碰上自己的時候,抬手飲下那杯熱茶。
燙意滾進胃裡。
鄔鈺也順勢收回手,他站起身:“早些睡。”
盛昭樂道:“兩百遍我得抄一整夜,睡不了。”
鄔鈺:“免了。”
盛昭:“嗯?不抄了啊?”
鄔鈺“嗯”了聲,又冷聲道:“你救了人,功過相抵。”
盛昭笑彎了眼:“好。”
鄔鈺離開樹下,回去自己的寢房。
快離開院子時,他回頭看了眼盛昭。
盛昭盤坐在蒲團上,紅衣的衣擺也鋪在了地上,像朵盛開的花。
梅花片片落在他的身上,衣上,粉與紅融在一起。
他正垂眸看著自己白玉般的皓腕。
墨發下露出的側顏,美得似乎可以灼人,像一團火,耀眼奪目,燒得張揚肆意。
隻是,鄔鈺總覺得這團火較平日黯淡了許多,他眸色複雜,一眼過後,轉身就走。
盛昭看著自己的右手。
根骨分明,清瘦白淨。
江千舟今日將他拖進禁閉室時,扯的就是這隻手。
多巧。
上一世,江千舟也是扯的這隻手,將當時全身經脈被斷,隻能如一攤爛泥般掙紮不得的盛昭,一點一點拖行在眾目睽睽之下。
而後,親自拔了盛昭的靈骨。
江千舟動作很慢,似是在故意折磨盛昭。
他右手執劍,左手伸進盛昭被割開的脊背中,活生生將那截靈骨抽了出來。
盛昭疼得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他才瞧見,江千舟骨節分明的手,此刻鮮血淋漓,握著一塊晶瑩剔透如玉般的骨頭。
江千舟看著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具屍體,神情是高高在上的不屑與厭惡:“你即入魔,就怪不得本尊清理門戶,逐你出師門。”
盛昭神誌不清,他疼到蜷縮成小小一團,渾渾噩噩之間,聽見江千舟的話。
他聲若蚊蠅,不停地重複著:“不是我……我沒有……我沒入魔……”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嗚嗚心疼昭昭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