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兩清(1 / 2)

百年會晤的第三日。

今日的裴戚晏跟齊韌會從早忙到晚,盛昭並不意外一大早“晏七”就不見身影了。

但一句話也不解釋、不提前報備的私自離開,可不是一個好孩子該做的。

這也說明裴戚晏還未真正將“照玉”當一回事。

盛昭勾了勾唇。

不著急。

昨日的桂花糕還剩了幾塊,盛昭當作早點,又泡了壺熱茶,他慢條斯理地端出房,到了院中的小亭。

盛昭:“過來用膳。”

被遮擋住日光的昏暗角落裡,發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動靜,而後又消失。

因為不敢相信盛昭真的在喊自己。

好一會兒,齊韌才走出。

他渾身落了層薄雪,走一步路,雪就從身上掉落下去,唇色發白,因為在盛昭門前站了一整夜,眉眼藏著一些憔悴。

可憐,又狼狽。

等齊韌走到涼亭,盛昭才招了招手。

齊韌在盛昭麵前蹲下。

盛昭:“張嘴。”

齊韌張開口。

盛昭往齊韌的嘴裡塞了塊熱乎乎的桂花糕,齊韌全身都是冰的,這塊桂花糕燙到他的嘴,又迫不及待地含住,慢慢地嚼,再往下咽。

那份熱度就燙到了他的身體裡。

齊韌吃著時,還在仰首、一眨不眨地看著盛昭。

盛昭算得上溫和地輕輕拂落齊韌眼瞼上凝的霜,他笑笑:“昨夜你很乖,賞你的。”

齊韌抓住盛昭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第一次大膽地敢伸出舌尖,去舔舐盛昭溫熱的手掌心。

他用舌去碾磨盛昭的指縫,最後輕輕在盛昭的指腹落下一吻。

盛昭好整以暇。

齊韌笑得很溫柔,可他的眼底又像藏著什麼猛獸,雙瞳若點漆,黑似深淵。

“今天是最後一日了,不若盛公子同我回齊家罷。”齊韌啞聲說著:“我很擔心,很擔心公子的安危。”

“有太多人想害你了,但我能護著你。”

從齊樺口裡得知的,所謂的盛昭的上一世,何嘗又不是齊韌心裡一塊重石。

壓得他喘不過氣,日夜輾轉難眠。

齊韌說著些似是而非的話:“齊家沒有人敢傷你,你待在我身旁,會很安全。”

“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捧上什麼。”

“隻剩兩個人了,這兩個人,我幫你殺了吧,公子。”齊韌攥著盛昭瘦弱的腕骨,他的唇還抵在盛昭的指上,他一字一句:“我替你殺了他們。”

盛昭微眯眸,俯下身。

他們近在咫尺。

盛昭也一字一句:“齊韌,你不聽話。”

他輕聲:“不,你永遠也不知曉聽話二字怎麼寫。”

“你明明知道我對齊樺有多恨,你依然選擇去救他,怎麼,對我的事這麼感興趣?”盛昭笑:“那怎麼不親自來問我。”

齊韌怔了下,否認:“我沒有救他,他提的要求是要我殺了鬱安易。”

盛昭挑眉:“那他換成要你救他呢?”

齊韌沉默下來。

盛昭抽出手,嫌棄地在齊韌身上抹了抹:“今日之後,彆再來找我了。”

齊韌深吸一口氣:“不。”

盛昭已經懶得再理齊韌,他站起身去端桌上的早點,轉身便走。

齊韌嗓音嘶啞得厲害:“我還有用。”

“我幫你殺了裴戚晏跟鬱安易。”

盛昭停住腳步,他沒回頭:“這仇我也能自己報。”

齊韌胸口猛烈起伏幾下:“我會聽話。”

盛昭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歎了口氣:“齊韌,回頭罷。”

“今夜我會離開這裡,去哪我也不知曉,而你,回你的齊家。”盛昭,“那裡才是你需要費心思的。”

“我們兩清。”

齊韌從始至終都是克製的,即使全身神經都在叫囂著攔下盛昭,胸腔疼到發抖,他也仍在隱忍。

他不想對盛昭做任何一點不好的事,也不想做盛昭不願的事。

齊韌重重喘息了一口氣,又急又促,像在忍耐著不哭出聲。

盛昭聽見了,但仍然抬步就走。

該斷就斷,拖泥帶水像什麼話。

確實。

齊韌幫了盛昭不少忙,但盛昭每一件都還了回去,他沒欠著齊韌什麼。

現在勸齊韌幾句,也是因齊韌還算個好人。

盛昭僅剩的一點良心,讓他去勸齊韌迷途知返,說不定他上一世遇見齊韌,他們還有些可能。

他這麼想著,又自顧自地否認。

不,不可能,如果是上一世,齊韌沒有半分可能去喜歡上泥潭裡的他。

將他從泥潭裡救出來的,好似從始至終,隻有鄔鈺一個,盛昭又好笑地搖了搖首,他怎麼能將齊樺同他師尊比呢?

男歡女愛同孺慕之情,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

齊韌姍姍來遲,宴上的裴戚晏一眾人早已等得不耐煩,他滿含歉意地說:“事出有因,是我失禮了。”

齊家主一身白衣,溫潤如玉,有剛掌權的稚嫩,氣勢不足,但仍能窺見日後恢弘。

眾人紛紛擺手,一笑而過。

一名小修看著齊家主從殿門走向高台之上,心生幾分向往,愈發瞧得細致。

眼見齊家主要走過無妄仙尊的案前。

小修才發現這兩日無人的案桌竟是坐了人了,隻是靠得最前,而他在末尾,才沒注意到。

今日是最後一日,尤為重要,仙尊出麵也是正常的。

他暗暗看過去,不敢去看仙尊本人,便去看仙尊的案桌,小修率先注意到仙尊的桌上同他們不同,沒有精致的吃食與上好的酒水。

隻放著一盞茶和一盤糕點。

修士的視力都是極好的。

小修能清楚看見精致的玉盒裡,是碼得整整齊齊的幾塊糕點,糕點樣式簡單,連紋路也不美觀。

仙尊怎麼會吃這種東西?太失禮了。

小修這般想著,卻眼見齊家主失態地停住腳步,死死盯著那盒糕點。

隻一瞬,除了像小修這樣一直盯著瞧的人,沒有多少人看見,他甚至還在那一瞬看見齊家主眼中紅血絲蔓延,眼神壓抑得瘋狂。

隨即便見齊家主垂下眸,勾唇頷首,向仙尊問好。

仙尊頷首:“嗯。”

齊韌笑著轉過身,臉上的皮肉因為他一直在笑,而僵硬得可怕。

他的眼神是虛無的。

明明是一個笑得很溫柔的人。

卻仿佛下一刻就能淚流滿麵。

.

裴戚晏若有似無地撇了眼齊韌與鄔鈺的交鋒,又不甚在意地挪開,他算著時間,今日是最後一天了。

安易他什麼時候出關呢?

裴戚晏手執金樽酒,一下又一下扣著桌麵,他要在安易出關前,將照玉這件事處理好。

這百年潛入人修的魔族大都被殺了,剩下的三三兩兩,找個人也費勁,這都幾日了,沒有任何盛昭的消息。

他可是急著殺了盛昭向安易邀功的,現下江千舟跟齊樺都沒了,安易隻有他了。

隻有他裴戚晏了。

裴戚晏含了口酒,金樽杯裡裝著的是魔界的血酒,魔尊喝不慣人修不醉人的仙釀。

他的唇因為血酒染上腥紅。

裴戚晏慢慢晃著金樽,見到酒的紅,又想到照玉,他閉了閉眸。

莫名有些煩躁。

他想讓照玉隻親近他一人,同樣的,裴戚晏想,他應當也隻能親近照玉一個人。

裴戚晏偏執得很,他明白自己的獨占欲強到可怕,可他向來瞧不上沒有個人樣的魔族。

多年來動過心的也隻有鬱安易一人,可鬱安易身邊圍繞了太多人。

裴戚晏無可奈何,隻能忍耐。

久而久之,他對鬱安易愈發克製。

因為這段感情裡,他滿足不了,他始終空乏,但是現在出現了一個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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