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戚晏高坐在空無一人的殿中,淡紫的眼眸盛滿笑意,他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未曾停過。
十幾個時辰乾等著未免太過難熬,裴戚晏需要酒來打發他的時間。
他在心裡默默地數著,越是接近越是忐忑。
他心跳得愈發地快,指尖些微地發顫,近乎要拿不穩酒杯。
滿心滿眼都是明日的大婚。
總算捱到明日,裴戚晏已然一身的酒氣。
他施了清潔術後,再仔仔細細地沐浴一遍,然後再將婚服一件一件細致地穿在身上,大紅豔色,梳了發冠。
魔尊恐怕從沒有哪一刻像如今這麼正式過。
裴戚晏瞧著鏡子中的自己,總覺得有哪裡不太真實,就像夢境一樣美好虛幻。
他捂了捂一整晚都未歇過、跳得劇烈的胸口,闔了闔眸。
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
他在心裡祈求。
待一切處理完後,裴戚晏又擔心盛昭昨日醉酒,此時會不會仍未醒,他索性再等等……再等等……
裴戚晏等來的是一聲驚呼“尊上,魔後不見了!”
他踹開盛昭的寢殿,窗欞大開,室內空無一人。
隻有空無一物的桌上擺著一個瓷瓶。
裴戚晏顫著手去碰它,在即將碰到時,他又頓住了。
侍女眼睜睜看著裴戚晏深呼吸一口氣才敢去打開,她已經猜到那裡麵是什麼,是她親手拿給魔尊的噬心蠱。
寢殿裡圍著很多魔,卻鴉雀無聲。
所有魔都瞧見他們的尊上拿著一個蠱蟲看了許久,而後,深紫的眼眸突然湧出血淚。
裴戚晏嘶啞著嗓音吼:“找啊!愣在這做什麼?!”
他疼得撕心裂肺,麵容暴怒地一腳踹開前麵的桌,下一瞬卻詭異地輕聲道:“人不見了,就都給我去找,找不到,你們一個一個都給我死。”
“是!”
魔族們霎時爭先恐後地湧出。
“你留下。”裴戚晏宛如看死人一般看著這幾日陪在盛昭身邊的侍女。
侍女腳步一僵,跪下來。
“你怎麼敢?!”裴戚晏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道,他身上魔氣高漲,就在它狠狠對侍女擊落下來時。
侍女突然道:“他要我跟您說,很可惜沒有喝上您跟他的喜酒。”
魔氣驟然在空中一頓。
侍女就瞧見方才還怒氣高漲的裴戚晏怔在原地,血淚一滴一滴地湧,身上規整的紅色婚服顯得裴戚晏無比滑稽可笑。
良久,裴戚晏才出聲道:“好,他護著你,那我就不殺你。”
他喃喃自語:“我都聽哥哥的話。”
說罷,裴戚晏頹然一笑,問著侍女:“你說,他整了我,我該恨他嗎?”
侍女跟裴戚晏的聲音一同響起——
“尊上不會對他生恨。”
“不該。”
裴戚晏輕聲道:“因為是我先對不起他。”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你尋這噬心蠱嗎?”
“因為我曾經將它用在了他的身上。”
“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哥哥在寒潭裡痛得翻滾,他哭著喊著求我放過他,他的手抓在池子邊,疼得指甲都扣碎了,心臟一點一點地被蠱蟲掏空。”
“我親眼見證他是如何死去。”
裴戚晏又問久久無言的侍女:“你說,我該死嗎?”
侍女冷著臉:“該死。”
裴戚晏大笑出聲:“說得對。”
他疲憊地闔了闔眸,轉身大刀闊斧地向外走去,眼神陰鷙,偏執道:“但我寧願死,也要將他囚在我身邊。”
他寧願哥哥恨死他,也不想餘生再也見不到哥哥。
·
昨夜化蛟的蛇王縮成一條不起眼的小蛇,它找到魔宮較弱的防備點,偷偷溜了進去,爬到了盛昭麵前。
蛇向來是敏銳至極的東西。
它帶著盛昭跟鬱安易輕輕鬆鬆躲過一切巡邏,出了魔宮。
一出魔宮,盛昭就囑咐蛇王自己跑遠點,而後開了靈舟,往陣法裡瘋狂塞入靈石,隱匿身形的陣法也開了,他迅速往修真界趕。
裴戚晏是魔,他跟江千舟還有齊樺都不同,魔的愧疚心少得可憐,他們比人更加的偏執無常。
揭露一切後,迎來的必然不是如江千舟還有齊樺的醒悟,而是裴戚晏不顧一切,瘋狂去留住他。
盛昭會被這頭被刺激得沒有理智的魔關到死,而裴戚晏會為了補償盛昭,日複一日地自虐給他看。
盛昭可沒這興致。
靈舟的速度已經到了極致,但離修真界的過程實在是遠,幾個時辰過去了,他們還在魔界境內。
鬱安易蹙眉分析道:“靈舟的速度比不過裴戚晏,他很快就會追上來。”
盛昭皺眉:“還有一個時辰就能到邊域。”
他說罷,轉身走到靈舟尾看去。
天際邊遠遠一道黑雲緊隨著他們,那是裴戚晏的魔氣而化。
因為距離太過遠,裴戚晏一時半會兒還追不上來,但盛昭已經生出了不少危機感。
因為他們的距離在以一個極其緩慢的速度拉近。
鬱安易眯眸看了許久:“他燃燒了精血,不計一切代價都想追上你。”
盛昭表情未變:“那就看他追不追得上罷。”
鬱安易一怔:“你有後手?”
盛昭笑:“沒有。”
盛昭毫不在意地倚在欄邊,笑:“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做好承受失敗帶來的後果的準備。”
“你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他真追上來,我安然無恙,但你,可是會死得比我當年還慘。”
鬱安易瞳孔緊縮,他清晰地認知到盛昭是一個瘋子,一個隻在乎自己高興與否,不計較得失的瘋子,從盛昭選擇這個複仇方式開始,他就已然做好失手的準備。
換做鬱安易,他永遠做不到盛昭這份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