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練過天師派的劍法,隻十年前在太原試劍台下見過張自明一回,記得他出劍極快,又麵麵俱到,內勁化用不著痕跡,對九歲的她來說幾近無懈可擊。
仇歡曾說,太乙劍看重氣勁,而天師派龍虎劍重在外功劍招;兩派功夫又相生相克,因為修煉外功需慎之又慎,不可有半分輕敵;而內功強者可防不慎,若兩者武功相當,則往往練太乙劍者更勝一籌。
仇歡又說,太乙劍派與天師派弟子當中,唯有應劫可以一敵張自明。但那年,應劫卻在張自明手下敗了,也就是說,張自明的劍法,可以說算得慎之又慎。
可哪怕如此,張自明依舊敗給江映,屈居第二。也就是說,興許月影劍可破?
她慢慢回憶那年江映破張自明龍虎劍所用劍招,依稀記得幾式。
便雙手執刀,以刀鋒,將那幾式劍招簡潔地刻劃於地上。
再往深處去想,張自明決不會止步不前;而這幾招月影劍以靜製動,或可取其長,絕技不可固守陳規。
思及長孫茂最為駕輕就熟那幾式——偏花七星拳,左右穿花手,韋陀獻杵與大悲杖法——及昨夜剛練熟的牽絲翎,如何能與這明快、淩厲的幾式月影劍合到一處?
再看鐫刻在地的幾式月影劍——卻記得那年張自明的劍招也如今日這般密集、周全,如漫天飛雪,無處不及;江映卻一步不退,以靜製動,令張自明每一劍都落到他雪元劍上,方才尋得轉圜餘地。
她又想到大悲杖法,也是這一類“以守為攻”的杖法。
而絲與杖,與月影劍又有何相通之處?
絲自然更好!杖鈍而重,絲輕而曼,隻會比杖法更靈活。需旋杖格擋之處,用絲,一卷即可,可省去更多力氣;而絲上翎,有如月影劍,則是尋找“反守為攻”的契機。
想到這一層,她將地上小人所執“劍”稍作修改,隻餘下劍尖來比擬“翎”;而劍莖,則皆改做“大悲杖”招式,以整個杖法為長絲之“身”。
程霜筆看完這滿地小人,漸漸看出端倪:有如四海刀,背為守,鋒為攻,牽絲翎亦如此,絲為守勢可顧周全,可類比用杖,翎則為攻勢,如雙鋒劍,可淩厲而攻。
而這一係列招式,以大悲杖法的基礎,仿照月影劍而創。
不由脫口問道:“這招式叫什麼名字?”
葉玉棠不知這些月影劍招都叫什麼名字,初看之時,覺得江映像是在“坐以待斃”;往後看去,卻確確實實可以劍截遠矢。故又提刀,在旁鐫刻了“懸劍空壟”四個小字。
最後一字落下,忽聽遠處墜落之聲。
桂花樹下,傳來氣若遊絲一聲,“我扛了多少招?”
劍歸於匣,張自明睜眼道,“十來招。”
程霜筆忙疾步下階,將長孫茂扶回亭中。他那身襴袍已破爛不堪,或有七八道口子劃開皮肉,滲入衣料,令他周身泛著一股腥味。
程霜筆幫他上藥,疼的他冷汗直冒。
她低頭琢磨著劍招,間或持長刀更改一兩處,直至覺得無恙,方才抬頭,於兜帽下沿衝他一笑,點點頭,叫他來看。
長孫茂也一笑,兩手執著麻布碎兩頭,將腿上傷痕打綁,於她一側坐下,看地上招式。
每一次下刀,皆深淺有度,看著叫人賞心悅目;卻又幾經塗抹,給那一地揮動牽絲翎的小人於淩厲之中又平添一份認真執拗,分外可愛,像刻字的人一樣。
笑意浸入眼底,長孫茂隻覺得消散一空的力氣,忽然又回歸於四肢百骸。
複又將地上招式看了三遍,立刻抬頭對張自明說道:“再來。”
張自明點一點頭。
長孫茂一提談梟,這一次徑直步到亭子外頭空曠之處,便於自己施展開手腳。
稍作回想,手頭微光一閃,翎如疾馳碧鳥,直往亭中掠去,拖拽出一線八尺微光。
待碧翎近得黑衣道人,於寸餘遠處,道人似乎感受到這一擊力道,稍一閃身,碧鳥與道人擦身而過,緩緩遊出數尺。
長孫茂腕上一縱,霎時又現了一道銀光,兩道翎直追黑衣道人而去。
張自明左右一避一閃,聽風,知曉那兩道翎一牽既回,故睜眼來,往後一個偏倒,將這回旋一擊也給避了過去。但也心知再往後他手頭招式隻會更加熟練,卻又因習武日短,故而出招毫無章法,故張自明也不再怠慢,側目看他手頭動作。
隻見他手頭又一薄引,三翎交錯疾馳,仿佛初學遊水之人,快而不當,一味橫衝直闖而來;張自明見情勢不利,拂袖一振,飛出湖心亭;複又一墜,落至亭下一座巨石之上;長孫茂一揚,三道銀光一頓即返,向亭下石碑斜刺而來。
張自明負手立於巨石上,左右留神碧翎所在之處。
背後微光一現,他陡然側翻,堪堪貼著碧翎翻身過去;迎麵又一道銀光刺來,他就地一傾,如仙人飲酒,避過牽絲一擊;兩道牽絲翎擊而複返,連著第三道碧翎,自乾、否、震三麵襲來;張自明屈膝一縱,縱起四尺,三道翎幾近與他擦膝而過,向下斜錯而去,擊得巨石“鏘——”地一震。
長孫茂半臂發麻,卷絲而回,隔著一條溪水,遠遠望向張自明。
至此,這道人又讓了他三招。
張自明眼神帶鋒,隔水看了他片刻。
長孫茂忽地明白過來,這道人懶得跟他玩了,想速戰速決。
想到這,他挽緊手頭談梟,候他出招。
張自明道袍一卷,長劍驀地自他背後躍出,一拂袖,劍鋒向長孫茂直指而來,刺出數尺,劍光一閃,於長劍一側忽地又現了兩道劍光。
一劍卷起兩道狠辣劍氣,朝他直衝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
第四個年頭,在寫招式中度過了……
後半夜接著寫,要麼早晨要麼晚上便能看到,好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