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聚會的主題,無非是抱怨無所事事又過了一年,許下些絕不可能實現的新年目標,比如早起健身和遠離手機。
但至少踩在充滿儀式感的年尾巴上,好像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能成真。
樂隊在帶著舞台邊的觀眾大喊“新年快樂”。她們仨都喝得差不多了,宋宵明天還得上班,便一起出了酒吧。
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孟寧瞥見岑玫瑰從休息室走進吧台,接過了男調酒師手裡的雪克壺。
熱鬨有時與喧嚷同義,孟寧湊到宋宵耳邊吼:“你跟祁曉出去等我會兒,我去上個洗手間。”
宋宵點頭。
孟寧一個人擠回酒吧,其實她背著雙肩包有些奇怪,又沒化妝,酒吧燈光再怎麼光怪陸離,她乾淨得像個女大學生。
她發現岑玫瑰人氣很高,一現身,吧台邊圍了一圈人。
她費了些力氣才擠進去,指節敲敲吧台。
岑玫瑰一張臉起先懶洋洋的,抬眸瞥見她笑了下,此時樂隊在唱安可曲,岑玫瑰微勾著腰離得近了才對她說:“沒見你晚上來過,怎麼樣?被我上次加在咖啡裡的好東西收服了麼?”
孟寧笑笑:“來杯White Russian,每次下午來這裡看你們牆上的酒單,都想嘗嘗這個。”
上次她來時喝過一杯,今晚也喝了一杯,但都不是岑玫瑰調的。
岑玫瑰衝她笑笑:“等著。”
她不年輕,可沉澱下來的歲月就像酒,搖起雪克壺並不是很用力的那種,吸引了一眾酒客往她身上瞟。
舞台上在唱觀眾點的一首老歌,唱“陌生的人請給我一支蘭州”。
孟寧沒抽過蘭州,她隻覺得岑玫瑰調的酒跟她第一次抽煙的感覺很像,一點不柔和,刀片般一路刮過嗓子。
她猶豫了下,趁著人們注意力都被舞台吸引過去的時候,把雙肩包拉開條縫,一個信封掏出來,墊在酒杯下,推回至吧台:“謝謝。”
岑玫瑰意外了下。
她也不是沒收到過人的搭訕,隻是這女孩太年輕了,一張賀卡上印著朵鳶尾,打開來沒寫著電話號碼,隻有一行很簡單的字,字如其人,清雋端逸:
“新年快樂,素日平安。”
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這是一句甚至太過樸素的祝福。
她抬頭,孟寧衝她笑了下,拉起雙肩包欲走。
岑玫瑰問:“不再喝一杯麼?”
孟寧搖頭:“我朋友還在外麵等我。”
“那,明天下午還來麼?”
孟寧又搖頭:“應該不來了吧,再見。”
年輕的女孩背著雙肩包,消失在了酒吧熙攘的人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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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出酒吧的時候,祁曉正靠著一棵樹,笑容迷離的跟宋宵聊天。孟寧走過去:“咱們回去吧。”
臨近春節不好打車,孟寧叫了輛網約車,用了卡包裡最後一張優惠券。
電話響起的時候祁曉正笑著講海灘新引進的摩托艇,孟寧添了句,把手機接起來:“喂,師傅。”
電話那邊一頓。
孟寧心裡一動,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去看那來電顯示——尾號是“89”。
然後溫澤念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孟寧。”
因為她握著手機還沒貼回耳邊,溫澤念那模糊的一聲相較於鑽進她耳裡,更像是平行鑽進她心臟。
她把手機放回耳邊,卻聽自己的心砰砰跳了兩下。
溫澤念的聲音才又傳來:“孟寧。”
語調清晰,隻是尾音有些繾綣。
孟寧定了定神:“Gwyh。”
祁曉靠在樹上指著她笑:“喝多了吧你,怎麼管誰都叫Gwyh。”
孟寧也覺得自己喝多了。
這時一輛比亞迪滑至路邊,孟寧看眼車牌,與她記憶重合,便招呼宋宵和祁曉上車。
宋宵容易暈車坐副駕,她和祁曉坐後排。司機問:“是尾號為xxxx的用戶嗎?”
孟寧點點頭,一直握著手機貼在耳邊,電話那頭的人好像聽見她開關車門的動靜,一時沒說話。
直到司機發動,車廂內恢複靜謐。
祁曉一上車很快睡著了,宋宵在前排發微信,瑩瑩一點冷白的光從前排投射過來。孟寧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一格,自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喂?”
電話那端說:“我還在。”
孟寧這才確認自己沒喝多,因為那的的確確就是溫澤念的聲音。
溫澤念說:“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嗎?”
孟寧呆了。
果然還是喝多了吧!以她的酒量,最後臨走前又喝了杯White Russian,怎麼可能不醉?
雖然她把音量調得很低,但車廂內促狹而密閉,總讓她覺得自己開著揚聲器似的。心虛的扭頭瞥了祁曉一眼,祁曉的頭搭在肩,脖子快扭成九十度。
她用手把祁曉的頭撐起來,讓祁曉靠住椅背睡得更舒服些,祁曉咂了下嘴。
也許她久久沒回應,電話那端溫澤念又說:“不方便,就算了。”
電話便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