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寧愣了下。
手機握在手裡,她用的就是一透明塑料殼,拇指指腹用力抵住才覺出一陣痛感。祁曉睡得頭又垂了下來,她伸另隻手去扶,祁曉跟她角力似的,臉皺著,莫名惹來孟寧一陣發笑。
宋宵在前排不知同誰發微信,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
這樣的關係讓孟寧覺得安全。她與祁曉和宋宵熟到可以彼此相伴消磨時間,可又沒熟到需要掏心窩子的說許多話。
沒人真正注意到她剛才同溫澤念的那通電話。
她輕敲了下手機屏,指甲與玻璃材質的防摔膜接觸,發出啪一聲很幽微的脆響。屏幕應聲亮起,她的屏保就是一片海。
沒有電話。沒有信息。
她坐在這裡,比亞迪網約車的後排,因個子高而空間小所以微蜷著腿。她素日的同伴就在她身邊,剛才溫澤念的一通電話仿若幻覺。
可她把手機略轉個方向,視線垂下去刷臉解鎖,手指不聽使喚的去點通話記錄,方才那通電話顯現出來,通話時長停留在很短暫的1分37秒,這還是包含她用眼神示意宋宵和祁曉上車,然後她也坐進去,輕輕關上車門的時間。
她不知為什麼,每次她都刻意不去看那串十一位數字的前半段,就盯著末尾“89”兩位數字看。
不是幻覺。現代電子科技打碎了她的僥幸或沮喪。
溫澤念的最後一句話好似反複碰著她耳垂:“不方便,就算了。”
她想了想,又讓祁曉往座椅後背靠了靠,放開抵住祁曉側腦的手,低頭打字:“我跟兩個朋友合租。”
這聽上去像禮貌的婉拒。
可接下來,她又把地址給溫澤念發了過去。
她們所住的街道包含一個寫作“伷”的生僻字,使用聯想輸入法時很容易打錯。她把鍵入的圖標挪過去,把打錯的字刪掉,又把正確的寫法鍵入。
做這一切的時候她想,連用“一時衝動”當借口都是不能了。
要是一時衝動,她早在這麼麻煩的打字過程中醒過神來了。
可又不能說她是完全清醒,剛才在酒吧喝的兩杯酒灼燒著她的胃。她打完字後立刻鎖屏把手機丟回兜裡,不想麵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似的。
她盯著外麵的路燈看了一路。明明滅滅,好似平平仄仄的詩篇,古人是最會藏匿起心思的,再多的念想也隻不過化為一句“花市燈如晝”。
一直到車開至窄街口,她輕聲叫:“祁曉。”
祁曉酒品算是不錯,喝多了就是一陣傻笑,非要自己下車,孟寧問:“你能走麼?”她理直氣壯的說:“當然能!我還能走直線呢!”
孟寧放開她胳膊,她滴溜溜的往前走,走的倒勉強算是直線,但整個人往左邊歪著,像一麵插歪了的旗。
宋宵笑:“她可真行。”
孟寧跟著勾起唇角。她們散得不算太晚,窄街大部分店關了,一家炒麵館的老板在門口掃地。可還有一家水果店和一家小超市開著,燈是昏黃色,一隻係著粉色項圈的貓坐在店門前打嗬欠。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太日常了。日常到不會叫人相信,方才有個瑰麗的夢境一般的女人,給她打電話說:“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嗎?”
不知是否喝了酒——既然參加了晚宴,想必是喝了酒的,可語調聽起來很清醒,隻是一點點酒意從繾綣的尾音裡露出來。
明明在島上參加晚宴的人,為什麼會給她打這樣的電話?
惡劣的玩笑?
第一溫澤念沒那麼無聊,第二溫澤念沒那麼有空。
她和宋宵一路“盯”著祁曉,總算平安回了家。祁曉直接睡了,宋宵去洗澡,她回了自己房間,直到這時,才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看了眼。
沒有電話。沒有信息。
她剛才發出去的兩條像石沉大海,以至於她又點進信息看了眼。
她是發了,沒打錯彆字。
不知溫澤念是否沒有看信息的習慣。以為她不方便,就算了。
就這樣吧,孟寧想,溫澤念怎麼會沒有地方住?就算她真的來了市區,這裡也有五星級酒店供她選擇。
她盯著手機看了會兒,起過一瞬心思給溫澤念回撥個電話過去。
可是第一,這時距離溫澤念給她打那通電話已經很久了。
第二,她發現就因為她和溫澤念過去認識,在兩人的相處裡她生怕自己露出任何一點“上趕著”。
把手機鎖了屏,在寫字桌上趴了會兒。宋宵在外麵敲她的門:“孟寧,你可以去洗了。”
“來了。”
取了T恤和家居短褲,又取了浴巾,她們的浴室小小一間,做不到乾濕分離,就用一張畫滿了貓的浴簾隔著。
洗完澡出來,也不知為何步子比平素快了兩步。
趿著拖鞋走回房間,觸亮手機屏。
沒有電話。沒有信息。
直到她打開吹風吹頭發的時候,總覺得聽到手機震動。第一次關了吹風去看,是她的幻覺。第二次又關了吹風,瞥見真的進來一通電話。
尾號是“89”。
她反倒愣了兩秒,指尖剛才對著吹風反複撥弄過頭發,還燙著,按下接聽:“喂?”